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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二（第6页）

那顾夫人也是个极为难缠的，一言不合就在京城有名的宴会上挤兑她，便是那女人生的小子，有时也借着顾相爷的权柄跑到他们王家笑眯眯地搅合一番，仗着“童言无忌”的道理，几句话都能将家里搅得鸡飞狗跳，真是将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为嫡次子求娶新妇，其实不求对方的出身有多么的高贵，只求是个柔顺小意的性子。否则，将来岂不是要和嫡长子的媳妇事事争个高低？

这顾明钰起先因丧母的原因看着十分好拿捏，可晏氏一进门，不知怎地将她养成了舞刀弄剑的性子，真是让人处处都瞧不顺眼。

是以顾文堂一抱病赋闲，她的心思就动了。可那时她委婉同儿子提起时，他却是一副冷硬着心肠忤逆她的模样，口口声声道非她不娶，简直将她气得不行。

前几日堂兄妹两个从大慈恩寺上香回来，这生性执拗的次子就像是转了性一般，忽地说要同顾家退亲，还道为了保全顾明钰的名节，顾家人会主动上门来以八字不合之类的缘由来拒了这门亲

事，望她不要多加阻拦。

她信以为真，只等着此间事了，再仔细打听儿子相中的那姑娘的门第和为人，好替他另结佳偶。谁知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这样荒谬的结果。

“你要退婚，难不成是因为陛……”她叫人喊来了王吕，又气又急地连声问。

从前温润如玉的少年下颌上不知何时生出了许多青黑的胡渣，看着有些不修边幅，沉默寡言地隐入厅堂的暗影里。

闻言，却立时高喝一声：“母亲慎言！”

王大夫人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想要议论陛下的是非。

纵然那人再怎么荒唐昏庸，令人痛恨，也不是她能直白地挂在嘴边的。毕竟，他掌握着全大魏的百姓，包括王家这些穿着官服的人们的性命。

可回过神来，察觉到儿子七魂如丢了六魂般的颓唐，她又止不住地心疼，揽着其肩膀抹泪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

王吕自是有满腔的忧郁愤懑，原听了王大夫人这话，还生出了几分宽解母亲的孝心，却听她又借着低声咒骂起来：“不说旁人，能有今日，那小蹄子定然没少费功夫。不是说那位时常微服进顾府么？说不得，她早早就凭着那副相貌勾搭上了……”

王大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但论及自己的得失，狠辣低俗的程度不亚于市井泼妇。

她骂不得龙椅上的那位，难道还骂不得一个得陇望蜀暗地里攀了高枝的丧妇长

女么？

王吕听得眉心直跳，声音也冷了下去。

“即便这事真是明钰有意为之，也怪不得她。”

“你……混账！当真是被那女子迷了心了不成？”王大夫人气得胸脯起伏，指着王吕的鼻子就想训斥，还未开口的话却被那冷漠的声线阻了回去。

“若不是母亲自打数年前每每见着明钰都不曾给她好脸色，她也不会将我视作可有可无之物……”王吕的面孔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即便没有这事，恐怕她也早就不想嫁与我了。若是肯嫁，也不过是看在王家对顾家还有些用处的份上，而非对你儿子有多情根深种……”

王大夫人心头一撞，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她没有抓住，但多年的权威让她容不得自己的威严被小辈挑衅。于是她嗤之以鼻，讥讽地笑：“你这孩子当真是幼稚。这高门大户娶妻嫁夫，哪有多少事真正情投意合的？不过都是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你将那顾明钰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可她也不过是个再世俗不过的女子罢了，不值当你如此！”

王吕却定定地看了王大夫人一眼，半晌，苦笑了一声。

“世俗也好高雅也罢，儿子此生想娶的，不过是她一人而已。若她世俗，我只盼着王家能一直是她心中最为合意的门第，我能一直是她心中最合适的夫君人选。只可惜，我大概已然不是了。”

是以，她在忽然听闻他要放弃

她的时候，只在追究是王家人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想确认他这样做对顾家的名声有没有妨碍，却半点不在乎，他不可能再成为她的夫君……

多么冷清冷性的女子，母亲却妄想将她养成笼中的雀鸟，任由她定下规矩方圆来约束她。

可皇宫，何尝不是一个更大更孤寂的囚笼？

他见过她装得温婉端庄与一众姑娘吟诗作对行酒令的风雅模样，也见过她挥着佩剑在花丛中起舞，面上满是快活肆意的洒脱。她是那样的鲜活而美丽，与他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都不一样。但这样美丽的人，心里爱着的除却顾家，只有她手中的刀剑，没有半分温情蜜意留给她未来的夫君。

对陛下的横刀夺爱和明钰没有思量多久就同意入主坤宁的决定，他心中郁郁难平。但此刻，他又突然有些恶趣味地想着：陛下时常出入顾家，会爱慕上明钰，他半点也不奇怪。明钰会答应这门婚事，他也半点不奇怪。

她一向重视顾家和顾家人，若能嫁入皇室，至少证明了陛下并没有将顾相爷全然放在了敌对的位置，仍旧愿意给顾家体面。她坐上皇后的位置，日后也能带给顾家更多的容光，必要的时候，也能帮忙保全住顾家。

只是，桩桩件件，都是毫无感情的算计。陛下因为自己的钦慕对他施压，不择手段地要得到她，会甘心于只得到一个优秀的皇后，而非相濡以沫的妻子

么？

纵使贵为天子，他也会有求之不得的东西吧。

……

五年后。

大魏在皇后顾氏的一力推动下，从官家适龄女子和能力突出的宫女中，选出了第一批有官阶有俸禄的内宫女史，百姓称之为女官。

新官上任的女史沅晴在自己的手记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道：

“帝后恩爱不疑，尝见皇后怒而拔剑追斥，陛下不以为意，夺剑揽之，温声密语三刻钟，又赐重金打造异域宝刀一炳，顾后转怒为喜，相携入殿，闭门不出两个时辰有余……”

“沅晴，你又在瞎写什么！这哪能写上手记？”

“姑姑说了，要据实记录帝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