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王保看到谢暄,满身的戾气陡然消退,可愤恨却不减,“我见到那个穿着绿衣兽补子的官了,我看见他给了山匪头子一大笔钱,说是事情办得好,傅大人赏的!”
“确认是山匪?”
“当然!”王保看向周围,“龙脊山里那群匪徒,这三个村子的谁不认识!”
“这几日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又在躲藏,那是在哪里碰到的他们。”
“我躲在一间无人居住的旧屋里,他们说话时就刚好在窗外,我偷偷看到的。”
谢暄有冲动想问他无妄在哪儿,却又不敢提,眼下看王保对答如流,又被挑起了如此巨大的仇恨,那个山匪应当是真的。
问到这里,谢暄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但王保盯着他,村民也因好奇而停下谩骂静静看着,他心头紧,想着怎么也得拖延到长寻将杜锡缙请来,尽快将傅行简送去就医。
“你说的那间旧屋在哪儿。”
傅行简的声音蓦地自背后传来,语调沉着,不怒自威,周围霎时间连细碎的议论声也不见了,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那边,看了,却又不敢直视,眼睛不自觉地躲避。
谢暄也马上回头,只见一直在他身边的县丞刘鸿才搬了一把椅子扶傅行简坐下,肩上还披上了一件大氅,除去眉头微锁,脸色苍白,乍一看他似乎真的没受很重的伤。
傅行简抬抬手,王保脖子上的刀撤下,被两名衙役抓着肩膀提起来向前了几步,跪在台阶下。
王保双目赤红,却仍答道,“在永民巷。”
傅行简微微一滞,似是一口气顶在了喉间,他喉结艰难一滚,才又说道,
“你的伤一看便是受过妥善救治,而永民巷是虞县百姓居住聚集之地,人多眼杂,你说你是躲在其中,那如何医治,又如何喝水吃饭。”
谢暄今日外头披的棉布披袄,窄袖,那闻言骤紧的一双拳无遮无拦地映在傅行简眼中,随后,一直紧盯着傅行简的他转过头去看王保,即使背影仍能看出紧张。
王保则也是先看谢暄,那眼神竟似在看谢暄的脸色。
谢暄一双眉狠狠拧在一起,眼神中满是警告,王保怔怔收回目光,答道,“得好心人搭救,不便说出姓名牵连了他。”
“好。”傅行简也将目光从谢暄身上收回,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而问道,“那我问你,永民巷可热闹?”
“热……热闹。”王保没料到会问这个,有些诧异。
“怎么个热闹法?”傅行简继续问道。
“巷子里似乎……似乎有早市,天未亮就听到有做买卖的动静,一直持续到日落。”王保道。
“你既然听到,那就说明你所躲藏的那间空屋紧邻着集市,从天未亮一直热闹到天黑。”
王保点点头,称是。
傅行简一阵轻咳,不过刚起,喉间微微一吟,咳声乍止,谢暄的心随着这断掉的咳声蓦地跳空了一下,霎时间急出了满额的汗。
他按捺住去查看傅行简伤势的冲动,而是回头,郑重地看了他一眼道,
“我来问。”
傅行简抬起看他,眼尾泛着忍耐的红晕,双唇微抿。
就在谢暄以为他一定会不放心而拒绝之际,他竟轻轻点了点头,握在扶手上的手紧绷着,后背微微靠向了椅背。
谢暄双唇微颤着,强迫自己稳下心神,略一沉吟道,
“如果你口中那名官员要与山匪相见,为何既不在深山,也不在府衙,偏要在热闹的永民巷,在你家窗下密谋此等大事?”
“这……”
王保愣住,他当时听罢是又惊又怒,满心满眼全是家人横死刀下的惨状,豁出一条命也要为全村报仇雪恨,那里还能思考这些。
“更何况就算他们在闹市里做此等秘事,那为何还偏要指名道姓地提到傅大人?”
王保噎了噎,一时无言以对,双唇颤了颤,道,“可杀了全村的就是官,他身为知县,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