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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江意秋那麽高大威猛的身躯,这会儿似乎脆弱地像琉璃。

爷孙两个沉默良久,董凡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那双坚定的眼神,就跟自己女儿当初离开自己一样那般倔强。

董凡双目中的浊泪滚动,「小秋,爷爷不会让你死的。」

江意秋驾马狂奔在山野,越靠近皇城,他越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抽痛。

枯枝划过他的脸颊异常锋利,要想不被人发现他就只能走林子,寒冬腊月的季节到处都是沉睡的枯木。

江意秋从未觉得手脚如此冰凉,也从未觉得这一程如此漫长。

彻骨的寒冷让他感觉不到脸颊上伤口的疼痛,绝尘的马蹄踏飞一路的白雪和泥泞,乌鸦跟着他们哀嚎了半程。

年底的皇城中热闹非凡,买糖人的小贩到处开始吆喝,追逐着嬉戏打闹的孩子们玩儿着手里的小炮竹,胆儿小的一屁股跌倒在雪地上张着大嘴嗷嗷大哭。

「你看那个告示了没有?」

「什麽告示?我今天才进城里办置年货,还没空去瞄一眼,是有什麽大事发生?」

「哎,你自个儿去看吧,我都不知道一向光明磊落的人能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害死了好些人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江意秋一袭简陋黑衣,躲在巷子後边,张着耳朵听了一嘴,又猛的奋力蹬地,翻到另一边的阁楼上。

下边巡视的两名皇城司守卫军转角过来,没发现任何异常,又开始一阵唏嘘地走远,如今的头等消息就是他乾圣王被新帝赐死的事。

待到迟暮,街上空了不少,江意秋这才往那告示栏去,上面没有一个字他不认识,可那短短几行让他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朝他靠近,才又将斗笠往下拉了拉,隐身在巷子里。

巡逻队的戒备似乎和往常没什麽区别,他当然能知道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

可这般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他难受不已。

他再英勇无敌,终究也是个人,他也会死,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同那些卖糖人的小贩也没两样,都是蝼蚁罢了。

他根本没有能力做那个执棋者。

江意秋坐在堆满积雪的屋顶上,远远望着那道宫墙,禾苑就在里面,他马上就能见到他,可他却迟迟迈不开步子。

如果能见到禾苑焦急上火无可奈何的模样,江意秋心里便有底。

但若是没有呢?

江意秋摆了摆首,又抹了把脸。

暮色渐深,他摸着宫墙,无声无息翻了进去,江意秋从小方向感都好,偌大的皇宫就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可眼前残破不堪的府邸让他有片刻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那题着「江府」两个大字的牌匾都被撤了下来,碎裂成了好几瓣,被扔在一堆破铜烂铁里面,门口的两墩石狮子上边都是血迹,还有刀刃在上边留下的好些印子。

他怔怔地往里面走去,全府上下百来号人,没有一个活口。

他走两步就被一具尸身绊得踉跄晃动,为了不让他们给自己递消息,就乾脆全部灭口。

江意秋全然不觉自己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孤身一人立在尸山之间,瞥见自己眼熟的好几个贴身侍卫和侍女,江意秋步履不稳,走得很是吃力,他伫立在那年轻男子的尸体前,抬手将那双依旧大睁着的眼睛合上。

尽管他对这座像是牢笼的府邸没有那麽深的情谊,可这些几乎都是看着他慢慢长大的人,会帮着他逃过严厉的刑罚,会在他想要翻墙偷溜出宫的时候跪在墙边给他当凳子使,会永远听他一个人的话。

是啊,他江意秋都没发话,他们怎麽能就这麽死了呢?

那死去的人也想不明白,但也许,来不及道别才是世间常态。

江意秋环顾四周,原本还想去自己寝屋望一眼,可他的腿犹如被水泥困在了地上。

那不是水泥,是他们的冤屈,是亡灵的挣扎,是血海深渊。

他双目猩红,眼眶滚烫非常,靠着阑干瘫坐在地上,血水染了他的墨色衣角,可那触目惊心的红在纯黑之中一点也显现不出来。

江意秋闭上眼,整座府邸的死亡幽寂将他包围,一双双无辜的手在向他求救,无数个声音在嘶喊。

脑海里又开始响起一阵漫长的鸣音,待一切重归安静之时,江意秋缓缓睁开双瞳,攀上飞檐,奋力一蹬又凌空跃起,几番下来,他人已经到了太子殿。

檐角下的灯笼照常亮着,门口的侍卫还是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如既往持刀而立严肃万分。

江意秋後退几丈远,凭藉自己天生的腿长优势,纵身一跃翻越了那道墙。

小花园里静谧冷清,湖面的冰很透亮,能看见漆黑夜空里的月亮。

廊子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江意秋闪身到粗壮树干後边躲着,探出半颗脑袋,瞥见打着灯笼的一行侍女走过,一个个不像是有任何异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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