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乡亲觉得这么下去两个都要饿死,但那孩子愣是把家支了起来,半天给乡里乡亲干重活换钱,晚上回去打理菜园子,给自己和小妹做第二天的早饭……就这么把妙珠养到了七岁。
“那姑娘被哥哥惯到大,古灵精怪得很,我每次给她和他哥送饼子,她都抻头冲我笑,叫我好聂叔……我也不忍心啊,可瘟疫太吓人了,劳动力越死越多,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大伙只能扎堆决定听那妖道的,凑六十九个孩子献祭山神,把妙珠也算了进去。
“他哥在镇上祠堂跪着磕了满头血,说求乡亲们放过他们魏家,说他一定会找到阻止瘟疫蔓延的办法。但大伙等不了了,妖道说再不献祭,瘟疫会越来越严重。”
“为了防止他捣乱,镇长命人把他绑在祠堂柱子上,把六十多个童男童女送上了山,之后瘟疫就停了,镇长还在祠堂给白道生建了个功绩碑……魏师华那孩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们有小半年都没见着他,魏家老屋也塌了……”
老头合上满是褶皱的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有一天,镇中的大鼓疯了一样地响起来,我们过去一看,现魏师华回来了……手里提着那妖道的头,脚下满满一大袋都是小孩的骨头……煮熟啃干净的。
“魏师华满身是血地盯着我们,说:‘这里只是十分之一,他家里地下还埋了一坑,拼起来整整六十九副人孩骨’,然后又给我们看了从这妖道家里搜出来的药粉,我们这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真的瘟疫,而是妖道一直在上游和井水里给我们投毒。
“魏师华说完这几句话就扔下妖道的头走了,有人追上去,看见他抱着魏妙珠的骸骨投了长河。之后……村子里就开始经常闹鬼。”
第83章此间劫·八
说到这便一切明了,数十年前的那场瘟疫,枉死之人怨气深重,罪魁祸们是平头百姓根本压制不住,镇上才会频频闹鬼。
天机阁来的圣子传授给镇民们“自救之道”,家家户户都做了压鬼的布置,又建起天机庙年年供奉。
殷回之看着缸底的碎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其他人呢?”
“烧死了,烧死了好多……火、火扑不灭,”老者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惧的画面,“要不是圣子,我现在已经死了,圣子让我不要乱跑——你们、你们看见圣子没有?”
没有人回答他。
脚下再次传来猛烈的震颤,却不是因为机关,而是某种阵法启动后的灵力波及。
殷回之把那老者一把提了起来,丢给谢凌:“看着他。”
说罢,一掌拍向石壁,厚重的石层霎时崩裂,泥土扑簌簌下落,昏暗的天光从硬生生破开的洞口投下。
殷回之用灵力撑住摇摇欲塌的地窟,一把将三人都送了上去,自己最后跳上去。
火浪铺面而来,先前还好好的庙殿不知何时又烧了起来,灼烫的热浪和某种阴冷的气息将他们牢牢包裹在其中。
阴毒的哭声若有似无地钻进脑中,殷回之打下一道灵力屏障,将火焰隔绝在外,意识却出现一刹那的放空。
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到地面,殷回之低头,看见谢凌的影子朝他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喉咙瞬间传来窒息感,殷回之呼吸变得急促,指节也跟着僵。
“回神!”后颈一痛,冷硬的命令在耳边响起,“别听,别看。”
这语气并不温和,却与殷回之少年时光中的某道声音高度重合。是师是长,是日日伴他身侧的训诫和警醒。
他瞬间恢复清明,对上谢凌沉肃的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刚刚喊他的时候用的既不是假音,也不是他们共有的本音,而是谢凌从前的声音。
殷回之沉默地别开脸,低头看向地面,影子分明一切正常,
他尚且如此,陈平舟怕是更不好。殷回之想着,转身欲走,却被谢凌按住肩不让乱动。
谢凌声音轻轻地贴着他耳廓响起:“心神脆弱成这样,又背着我折腾自己了?”
殷回之最厌恶他这种若即若离的纠缠,和似真似假的虚假关心,重重打开他的手:“让开!”
谢凌从善如流地收了手。
地上陈平舟扶着额头,同样眼神迷蒙,老头则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殷回之转身将一道灵力拍进陈平舟后背,陈平舟猝然睁眼,眼珠泛着血丝。
扫视四周猎猎翻腾的阴火,陈平舟一惊:“格老子……怎么又烧起来了?!”
阴风扫过,火势更大,他朝远处一望,整个村镇都绵延于火海中,风中隐隐约约混杂着尖锐的哭叫,但细听又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