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轩和他对视一眼,没绷住笑了:“草,你好。说六个字加八个句号,命短的都不敢跟你唠。”
陈熙南也笑。两人对着傻乎乎地乐了会儿,又默契地同时沉寂。
“不来好了。”陈熙南闷声道。
段立轩心里一酸,嘴上却还硬着:“扯淡。艾佛儿铁塔不比溪原好。”
“没有地方比溪原好。我今儿早上做梦,还以为在家来着。转过来要抱你,捞了个空。”
段立轩关上水龙头,端着手机往客厅走。镜头对着下巴,故意不跟他对视:“就四个月。”
“那可是四个月呀。”法国已经是凌晨一点,陈熙南依旧不肯挂电话。缩在冷白的被窝里,留恋地喋喋不休,“假如我能活到88,就只剩下6o年的余命。刨除最后没杏能力的2o年,还剩4o年。再刨除三分之一睡觉,三分之一工作,还剩13年。再来点头痛脑热,应酬琐事,也就剩下个1o年好光景。再刨除大病、意外…”
未来禁不住想,命长也禁不住算。稍微往前探探脖子,都短得让人心惊。
段立轩霎时间心慌意乱,装作不耐烦地道:“行行行行,再刨都别他妈活了。我晚上还有个饭局,你赶紧死觉得了。”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扔了手机往沙里一歪,呆望着墙上的大电视。黑屏映得房间像个螺钿盒,钉着天鹅绒的里布。而他自己像一张糯米纸,虚虚地贴在这片繁花外。
段立轩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不是脸上出皱纹了,也不是腰上堆肥肉了。而是这颗心,对亲昵的渴望愈强烈了。
半大小子的时候,总以为成熟是冷酷和自由。喜欢是狂猛热烈的,奔着得到手;
如今过了而立,才现成熟是牵挂和留恋。喜欢是欲语还休的,想着给交代。
原来遗憾陈乐乐来得晚,如今又觉得晚也好。还是得老一点,才能爱得温柔点。说到底,人为什么怕老、怕死呀?不就是因为有那么两个舍不得的人吗。
从糖罐里扒拉一块‘不老林牛轧糖’,拧开袋子嚼了。巧克力和花生的浓香,是陈乐乐得意的滋味儿。
段立轩摊开双臂,自嘲地笑了笑。
草。四个月可真长。像他妈的四十年。
作者有话说:
撅腰瓦腚:弯着腰,撅着屁股。形容卖力气,辛辛苦苦。二爷是双关用法。
二虎吧唧:傻了吧唧。
狗戴嚼子胡B勒:胡说八道。
得意:偏爱。
第78章铿锵和鸣-78
陈熙南扔了手机,又扯过书本预习。在这里他是学生,等回去他就是老师。不仅要在二院内部开汇报会,还得去医科大上公开课。这一趟培训花费不菲,不能辜负用在自己身上的公费……
他用力地看着,可怎么都看不进。那些艰涩的英文词在纸上蹦来蹦去,不知不觉中,全变成了小轩的俏皮话。
他转了转脖颈,顺便环视一周。白墙面,白衣柜。深棕的地板,一张小铁床。这异乡的小房,简陋得像航空箱。
夜晚竟是这么安静的吗?一抬腿,都能听到被罩的响。像一片思念的火苗,在胸口地灼烧。
想他。不由自主地。想他黑亮亮的刀眉,豪迈随性的声音。糖稀色的皮肤,小豹一样流畅的身体。
想写信给他,用最甜腻的词称呼他。二哥哥,宝贝儿,祖宗,心肝儿,小糖屁股。称呼下面,写满大胆的情话。最禁忌、最矫情、最涩情的句子,洋洋洒洒到落款都挤不下。再把信叠成心的形状,让风送到他手上。等他打开,彼此都羞得火烧火燎。
天!公费啊,原谅他吧。他的心本是稳定的稀有气体,可被小轩搅成了叠氮化铅。风吹会炸,见光会炸,轻触会炸,遇水会炸。那富含脂肪的大脑,见天儿在漆黑的颅骨里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