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字迹遒劲有力,潦草但又自成风韵,有种张扬肆意之感。给人的感觉就是……顾先生的年纪或许也并不大。
苏泽岁拿着这封信,心里暖流静静淌过。
很小的时候,算命的就告诉他,他命中犯小人,唯有出家能解。所以自遭受校园霸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难过於自己的命不好。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也遇到了这麽好的人。好幸福。
很长时间没有说过什麽话的他第一次有了表达欲,拿起笔又写了许多,在管家叔叔飞回去前交给了他。
再後来,由於国内事务增多,管家叔叔两国来回跑的频率增加,他常和顾先生通信。
苏泽岁一直铭记顾先生第一次给他写的信,里面说他「很好」「坚强」。
他自卑又敏感,生怕自己不如对方所想,对方就会收回对他的所有关心和资助。
所以在之後的每封信里,他都会努力表现自己的「好」与「坚强」,说自己认真学习,努力打工,期待回信。没有提到一点点被欺负丶被孤立丶被讨厌的事儿。
似是他天衣无缝的伪装起了作用,顾先生对他始终很好。且随着交流次数的增多,与他感情逐渐深厚。
顾先生给他寄了许多学习用品,包括计算机和平板,不让他去打工,还给他哥哥找了全省最好的医生,让他有别的需要也可以提。
有时候,顾先生甚至还会给他分享国外的事情,说能平淡而安心地学习,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
很短的一句话,却藏了许多深意在里面,言之有物,显然顾先生受过良好的教育,能满足苏泽岁对高知识分子的所有幻想。
他们就这样当着简单的笔友。交谈流於表面,双方都没有企图深入沟通过。
直到後来,某天体育课时,周启召威胁着让苏泽岁到篮球场地上站着。名义上,是要少年学习他们打篮球,实际上,篮球时不时就会重重地砸到少年身上。
当球朝自己脸上飞来时,苏泽岁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只听到手指传来「嘎吱」一声,然後就痛得直不起来腰了。
打篮球的几人见少年抱着手跪在了地上,不仅丝毫不害怕,反而嘲讽道:「跟你那个病殃殃的哥哥一样没用。喂,怎麽不说话了?你哥哥什麽时候死?」
那天本该是苏泽岁给顾先生写信的日子。但晚上,坐在矮小的茶几前,他攥着笔的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写出的字歪歪斜斜。
应该是被那一球打到指骨骨折了。
回忆起白天那些人说的诸多恶毒诅咒,苏泽岁终於忍不住泪珠打湿了信纸,呜呜哭了起来。
他很难过,心理承受阈限进一步降低,还是没有忍住用又丑又歪的字迹,把这件事避重就轻地倾诉给了唯一能听他诉苦的顾先生。
但信刚送出去,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的苏泽岁就後悔了,整日惶惶不安,怕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懦弱,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幸好顾先生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问他做了些什麽,才会被人欺负;也没有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不坚强就不会被资助……
顾先生甚至破天荒地让管家叔叔交给了他一支录音笔。打开「播放建」,独属於顾先生神秘的嗓音传来,告诉他——
不要担心,跟着管家叔叔去检查一下手指。不方便写字的话,以後可以用录音笔交流。
对方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着话,不急促也不沉闷,就像一阵清风,带着情感的深厚,听上去只是二十岁出头。却是苏泽岁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他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
苏泽岁感觉,他们的关系好像进了一步。
许是他终於熬过了上天设置的困难,检查手指完的第二天,也不知是顾忌他拿着病单报警,还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周启召那群人居然避开了他,眼神中带着某种忌惮,且後来再也没有找过他麻烦。
从霜降那天以来,日子越来越好了。
哥哥在被最好的医疗专家治疗,而苏泽岁自己也能专心地学习了,还能用录音笔跟顾先生聊天,洋洋洒洒写满几信纸的字,字字句句都发自内心,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真情实感。
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泽岁却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顾先生也越来越愿意跟他说很多东西了,包括非常私密的事,比如学业上的无趣,继承家族的负担,远在异乡的沉闷,仿佛与他无话不谈。
顾先生对他非常慷慨,给他打了远超资助款的钱,不再把他只当作普通的丶需要被资助的穷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