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要說不一樣的地方,便是這宦官對謝折的態度,簡直殷勤到近乎小心。
賀蘭香無端回想到宣平侯府血海一般的場面,打了個寒顫,心道誰敢對他不小心。
這個惡煞。
謝折渾然不知賀蘭香對自己的腹誹,將佩刀解下扔給下屬,餘光留意到她的顫意,問宦官:「可備軟轎?」
宦官忙點頭稱有,喚人抬來。
謝折不坐,指給了賀蘭香。
賀蘭香上轎,隨謝折一併入了臣子出入的東側宮門。
在轎中坐了有近半個時辰,轎子停下,改為步行,由宮人引領,步入帝王所居的太極宮。
太極宮雄偉壯闊,斗拱交錯,望之引人生畏,人朝宮殿走去,便如一粒砂礫,朝拜一座高大的山巒。
賀蘭香步伐平穩,容顏隱於薄紗之後,留意到謝折投在她身上的眼神,她不動聲色地湊近了他,壓下聲音道:「看我做什麼。」
宮規森嚴,兩個丫鬟都被攔在了外面,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中,靠近謝折,賀蘭香竟下意識覺得安全。
謝折看著她罩衫的顏色,道:「陛下不喜素白。」
賀蘭香驚了下神,有些焦急,「你不早說?」
她下馬前特地換的牙白色雲紋罩衫,不僅胭脂揉淡了,滿頭簪子都拔下去好幾根,就是為了維持可憐寡婦孤苦無依的感覺。
結果現在告訴她,帝不喜歡白色?
真難為帝在大雪茫茫的遼北過那麼些年。
來不及繼續抱怨,賀蘭香動手翻了下衣袖裡面,發現這件罩衫外是牙白,內里卻有層煙霞色的羅綾內襯,只需反穿,便能將白色壓到下面。
她攥了攥手,忽然出聲,問宦官可否為她找間空房,她的頭髮亂了,想要梳理一二。
宦官為難道:「陛下已等待將軍多時,若因此耽誤時辰,恐致龍顏不悅,奴婢瞧夫人髻發整齊,想來不必梳理,還是面聖要緊。」
賀蘭香暗罵一聲死腦筋,面上柔聲應下。
就在宦官專心引路,途經迴廊拐角之時,賀蘭香趁沒有宮人回頭,猛地抓住謝折的手臂,生生將他拽回了原地。之後她又鬆手改為揪住其衣襟,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前,眼對著眼,鼻尖對著鼻尖,低聲呵斥:「擋住我!」
謝折看出她想要幹嘛,濃眉皺起,眼中閃過絲不耐,「沒人會無聊到為難一個寡婦。」還是一個懷有身孕的寡婦。
「可寡婦自己得惜命。」
賀蘭香不由分說,抬手便將罩衫脫下,雪白軟膩的肩頭頓時裸-露在外,幽香縈繞。
謝折呼吸凝滯,根本沒想到她會大膽到當他的面更衣,滿頭髮絲似在此刻炸了下子,想不配合都不行,別開臉便展開臂膀,將她護在了廊牆與胸膛之間。
有宮人經過,詫異地望去一眼,被謝折拿眼一掃,嚇得連忙快步跑開。
年輕的將軍身軀太過高大偉岸,幾乎沒人注意,在他的身前,有位美嬌娘在更換外衣。
夏日烈陽是種眾生平等的煎熬,謝折不僅為賀蘭香遮住了外人的眼光,還遮住了蝕骨烈焰,留他獨自汗流浹背,渾身如被烈火焚燒。
「好了沒有?」他催促,語氣不善。
賀蘭香半嗔半怨,宛若撒嬌:「我才剛穿好一隻袖子。」
謝折硬著頭皮繼續等,有那麼一絲衝動,他想將賀蘭香摁結實,由他使蠻力給她將衣服穿好。
片刻之後,慢條斯理的美人總算穿好了衣服,她慢悠悠彎下身子,從那強壯的臂彎下鑽了出去,迎上正好焦急折返的宦官,輕聲抱怨道:「公公走的好快,妾身與將軍都跟不上了。」
宦官當真以為是自己走太快的原因,對二人好一番賠罪,臨轉身,眼神上下打量賀蘭香一眼,狐疑撓頭,「怪了,夫人來時是穿這個顏色的衫子麼?」
賀蘭香笑道:「公公在說什麼,自然是啊,否則這光天化日之下,妾身還能將衣服換了不成?」
宦官點頭稱是,專心領路,不再多問。
謝折鐵青著一張臉站在賀蘭香身後,靜靜看著她演,不言不語。
太極宮共七十二殿,主殿長明殿,乃是帝王就寢及面見近臣之處,非詔擅闖者,誅三族。
殿門兩側,眾多宮人站成一排,斂目低眉,伴隨殿門大開,冷清的藥氣洶湧而出,匯聚成了一片陰翳的雲,盤繞在所有人的頭頂上空。
這應是賀蘭香唯一不願與謝折爭個高下的時候,她老實跟在他身後,乖軟宛若一隻白兔,隔著帷帽薄紗望向殿中金龍纏柱,琉璃鋪地的景象,瞬間感覺昔日侯府富貴難值一提,這才是真的潑天華麗,威嚴震人心魄,言語難喻。
「咳咳……」急促的咳嗽聲自內殿鮫綃帳後傳出。
一道虛弱的,質若山間清泉的年輕聲音隨之響起:「是朕的大將軍回來了嗎?」
第24章面聖
宮女上前,將鮫綃帳分往兩邊,掛在墨玉鑲金掛鉤上。掛鉤下,擺設兩隻鶴形御爐,仙鶴展翅躍躍欲飛,煙氣自細長的鶴喙中裊裊而出,漂浮在年輕帝王的赭黃色袍衫上。
那是一張蒼白到過分的臉。
單薄,瘦削,連帶五官也成了模糊的存在,毫無血色的唇似與膚色持平,鼻樑骨高挺窄細,成了脆弱的白瓷,輕捏一下便能破碎似的,只有眉目泛著幽幽烏色瑩光,彰示少有的生氣。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