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她没见到内德,第二天也没有。可能今年复活节他没回来。她遇见了内德的侄子阿福,风光地娶了瓦莱丽·福尔内龙。她还看见内德的德国嫂嫂海尔格,但没见到巴尼;巴尼从加的斯回来,掠来的财物又让他发了一笔财,但他在家里待了没几天,又出海去了。玛格丽不想跟他们打听内德的消息,担心他们以为自己有急事找他。她的确心急如焚。
圣周六这天,玛格丽到旧修院逛集市。如今回廊修了屋顶。她挑中了一匹深酒红色的布料,想自己已经不是少女,也许穿得这个颜色。她朝四方院子一瞥,看到了一个娇小而挺拔的身影,是内德的太太西尔维。
西尔维和玛格丽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们俩都清楚。玛格丽不必自谦,她明白自己和西尔维都天资聪慧、性格坚毅又讨人喜欢,说起来,颇像内德那位叫人敬畏的母亲。不错,西尔维信仰新教,还是个勇士,不过这一点也和玛格丽相似:两个人为信仰都不惜铤而走险。
玛格丽想见的不是西尔维,而是内德,但西尔维瞧见她了。只见西尔维面露微笑,朝她走来。
玛格丽灵机一动,不如叫西尔维传口信给内德。她一琢磨,这个法
子更好,免得有人跟巴特打小报告,说看见她和内德窃窃私语。
“帽子真漂亮。”西尔维说话带着柔柔的法国口音。
“多谢称赞。”玛格丽戴了顶天蓝色的丝绒帽,她扯过布料问,“你看这颜色怎么样?”
“你还年轻呐,怎么好穿暗红色。”西尔维笑着说。
“真会说话。”
“我看见两位公子了。罗杰都有胡子了!”
“一晃就长大了。”
“真羡慕你。我一直怀不上。我知道内德心里失望,虽然他嘴上不说。”
西尔维无意中透露出和内德心心相印,玛格丽不由得妒火攻心。她心里说,你没有孩子,可你得到了他。她开口说:“这两个孩子可叫我担心。要是西班牙人打来,他们俩都得上战场。”
“内德说女王会派舰队抵御,严防西班牙士兵登陆。”
“咱们的舰船怕不够。”
“也许上帝会庇佑我们这边。”
“我如今不像从前笃定,说不准主会庇佑哪一边。”
西尔维黯然一笑。“我也是。”
玛格丽用余光看见巴特走进集市来了。她必须当机立断。“能不能替我传个口信给内德?”
“当然了。不过他也来了——”
“抱歉,来不及了。告诉他搜查新堡,逮捕巴特、巴特利特和罗杰。废弃烤炉里藏着武器——他们打算和入侵大军里应外合。”她明白这个主意欠考虑,不过她信任内德。
“我会转达,”西尔维瞪圆了眼睛,“可你怎么想让
人逮捕两个儿子?”
“这么一来他们就不用上战场了。关在大牢里总好过躺在墓地里。”
西尔维好像吃了一惊。也许她没想过,孩子除了为父母带来喜悦,也会带来痛苦。
玛格丽瞥了一眼巴特;他没瞧见自己。现在和西尔维分开的话,巴特不会知道她们说过话。玛格丽道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翌日,她在教堂参加复活节仪式,这次见到了内德。这么多年了,再看到那熟悉的修长身影,玛格丽依然心动。她觉得心跳得很慢,眷恋中夹杂着悔恨,一阵悲喜交加。她庆幸早上穿了新做的蓝外衣。她没有过去和他说话,虽然她很想凝视他的双眼,听他说句揶揄的话,看他眼角卷起皱纹。诱惑强烈,但她抵住了。
复活节后的周二,玛格丽一家离开王桥,返回新堡。周三这天,内德·威拉德上门了。
玛格丽正在院子里,听见城垛上的看守大喊:“王桥方向出现骑兵!十二……十五……约二十人!”
她匆匆进屋,看见巴特跟两个儿子巴特利特和罗杰都在大厅里,纷纷佩剑。巴特说:“应该是王桥郡长。”
斯蒂文·林肯奔出来,惊恐地问:“秘密地点堆满了武器!我可怎么办啊?”
玛格丽早有准备。“带上圣物箱,从后门走。暂时留在村酒馆,等安全了我们会送消息过去。”村民都是天主教徒,不会出卖他。
斯蒂文连忙走了。
玛格丽对
两个儿子说:“你们俩不许说话,不许轻举妄动,听到没有?让父亲和他们交涉,你们就好好坐着。”
巴特接口:“除非我另有吩咐。”
玛格丽跟着重复:“除非父亲另有吩咐。”
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巴特亲生,玛格丽一直守着秘密。
她不由得想起内德从加来回到故乡之后,他们就是在这间大厅里重逢,一晃都三十年了。那天那出戏叫什么来着?《玛利亚·玛达肋纳》。和内德亲吻之后,她满心兴奋,戏里演了什么,她根本心不在焉。那时她一心憧憬着和内德白头偕老。她黯然想,要是当时就知道日后的命运,说不定就从城垛上跳下去了。
她听见马队奔进院子,片刻之后,就见到郡长走进大厅。老郡长马修森已经过世,由儿子罗布·马修森接任;他和父亲一般高大,也一般固执,除了女王,谁都休想对他呼来喝去。
马修森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内德·威拉德也在其中。凑近了看,玛格丽看出他鼻端嘴角添了皱纹,黑发也染了一丝灰白。
内德不言不语,交由郡长领头。马修森说:“巴特伯爵,我要搜查这屋子。”
巴特答道:“你他妈的想搜什么,你这不通礼数的走狗?”
“我收到消息,这里住了一个天主教司铎,叫作斯蒂文·林肯。我要捉拿此人,你们一家留在这间屋子里,不得离开。”
“我才不离开,这是我家。”
郡长走出大厅,
手下也跟着出去了。内德在门口停下脚步,说道:“玛格丽伯爵夫人,这件事我十分遗憾。”
玛格丽跟他一唱一和,装作愠怒的样子说:“少惺惺作态了。”
内德接着说:“如今西班牙国王派大军入侵,忠心与否,可不能想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