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淳元年(682年),李治帝病入膏肓,武则天却决定迁都洛阳封禅嵩山。
婉儿暗暗叹气,出了紫宸殿,脚步越行越慢。走到月见亭她停了下来,朝西面望去,那里曾经囚禁过萧淑妃的两个女儿,现如今正囚禁着废太子李贤。
太子,婉儿这一走不知何年能相见了!婉儿望着囚禁太子的方向泪流满面。夜里婉儿带上桂花糕,悄悄去探望废太子李贤。只是回来的路上婉儿更加忧心忡忡,因为李贤想见一面父皇李治。
“婉儿,你帮帮我,走前让我见见父皇,我有不祥预感,怕是最后一面了!”
婉儿无法拒绝李贤这一请求。翌日下朝,婉儿避开武则天去到养心殿。婉儿悄声走近李治的病榻,李治正闭目养神,婉儿静静地望了一会,正要悄然退出时,却突然听得李治说:
“是婉儿吗?”
“陛下,您……”婉儿惊讶。
“目不明,可心还如明镜。你是不是去探望过贤儿?”李治问。
原来李治猜到迁都前,婉儿必定会去探望李贤,而婉儿又从不单独走进自己的寝室,今天破例来,那一定是为李贤。
“陛下英明!他想……”婉儿扑通跪下,但话才开口武则天突然走了进来。
“婉儿,汝跪在这做什么?”武则天暗怒。
“她来找媚娘,朕又正好不舒服,想让她揉揉,她倒好,像避瘟疫一样避着朕,朕罚她跪呢!”李治忙为婉儿解围。
是这样吗?武则天用眼神逼问婉儿,婉儿低着头没敢看武则天。
“陛下哪不舒服,媚娘来。”武则天挨着病榻坐下娇柔道。
“还不快滚!”李治趁机让婉儿出去。
婉儿匆忙离去,可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一来无法向李贤交代,二来担心武则天不信要来打破砂锅问到底,而自己又不善说谎。
幸运的是连日来武则天似乎忙忘记了此事,她并没有问婉儿为什么去养心殿又为何而跪。
迁都封禅一经宣布朝堂就炸锅了。大臣们纷纷上书劝谏,婉儿暗暗庆幸,其中监察御史李善感的谏书措辞尤为激烈,婉儿挑了出来递给武则天。
武则天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搁置一旁,接着叹气道:
“国力不支,菽粟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这些哀家何尝不知!可是……”武则天突然眼圈一红仿佛说不下去,她停顿一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说。
“陛下他多想活下去,他想遍封五岳,昭告上天,祈求上天给他添寿。”武则天说到这抹了一把泪。
“婉儿,你也不赞成迁都封禅是吗?”武则天突然问。
“婉儿——婉儿亦觉此时迁都不妥,陛下御体怕经不起路途颠簸。”婉儿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直言不讳。
“那日你跪在陛下榻前,是不是劝陛下放弃迁都?”武则天给婉儿来了个突然袭击。
“不,不是,陛下不是已经解释了吗?”婉儿有些紧张。
“陛下的解释鬼才信呢,你看着哀家的眼睛说,是与不是!”武则天感觉到婉儿的紧张。
婉儿缓缓转过身子,面对武则天,就在抬起头的刹那,婉儿不知哪来的力量,她呼吸匀称,面色镇定,语气平和地吐出“不是!”
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婉儿清楚,若说出实情,李贤怕是活不了几天。
武则天仿佛信了,她微微露了个笑换话题道:
“婉儿呀,哀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没有陛下就没有哀家!而今陛下病重,哀家要不惜一切代价帮陛下完成心愿,十月封嵩山,翌年再封西岳、华山……总之哀家一定要在陛下有生之年封遍五岳!”武则天拉住婉儿的手,像拉家常一样。
封遍五岳?婉儿不听则已,一听更加惊愕,陛下已经目不能视,立不能行,明年十月能顺利封嵩山就万幸了。但婉儿又一想,这么简单的问题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武则天会不明白?不对,迁都封禅的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天后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婉儿小声笑道。
“哦?那婉儿说说不在酒又在哪?”武则天诧异婉儿的敏锐。
婉儿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表示不知。
“哼,他们都是鼠目寸光!”武则天突然奋力把谏书砸在案几上。
“他们的眼睛就盯着迁都要花费多少多少,就不知道关中四百万张嘴一年要吃多少,十年要吃多少,这其中从江南运粮到关中的花费是多少!”武则天说完依然愤怒道。
婉儿又一次惊愕,她为武则天的高瞻远瞩佩服。洛阳是鱼米之乡,政治中心迁都洛阳,人口中心自然也会偏移洛阳,从长远来看,迁都洛阳是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
“婉儿懂了,天后用心良苦。”婉儿说。
武则天又露了一个笑,但似笑非笑,仿佛在蔑视什么,婉儿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真如大臣们所忧,她真正的目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婉儿倒是无所谓谁当皇帝谁令诸侯,但婉儿担心李贤,有李治帝在李贤可保平安,一旦李治帝驾崩,怕是武则天非杀贤不可。
想着心事的婉儿不觉把茶水给撒了,武则天看着微微皱着眉头。
这之后武则天寸步不离皇帝,非得离开时就拽上婉儿,绝不留给婉儿单独接触皇帝的机会,直到迁都,婉儿都没机会把李贤的话带到。
出前一晚,婉儿再去探望李贤,却被禁卫军挡了回来。婉儿只能遥望他的方向弹奏《彩书怨》以告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