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手握一卷奏章,立在武则天面前欲言又止。
“又是边关的吧。”武则天略略抬了一下眼。
“边关加急。”婉儿低声说。
“加急加急又是加急,废物!”武则天盛怒下把奏章甩出几丈远。
这也难怪武则天大动肝火,程务挺被杀后,东突厥骨咄禄一路南下,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攻并州占岚州掠定州,势如破竹,而唐军却节节败退。
婉儿叹一声,拾起奏章,拍掉尘土默然。
须臾,婉儿念道:“东突厥攻掠代州,淳于处平将军率军前往救援,在忻州遭到东突厥骑兵袭击,唐军五千余人战死,代州陷。”
“陷就陷,丢一两个州怕什么?哀家就不信,他骨咄禄一个马背上的马夫能翻得了大唐的天!”武则天装得若无其事。
但婉儿知道这是气话。代州和忻州合称雁门关,是扼守东突厥南下的咽喉,也是大唐东北部的门户,这扇大门一开,大唐在东北部就失去拒守屏障,后果不堪设想。
“茶凉了,婉儿给太后换一盏。”婉儿放下奏章去给武则天沏茶。
“不必了,说吧,汝可是有良策?”武则天拉住婉儿的手,这才现婉儿的手好凉。
“快坐下烤烤,手怎么比冰块还凉。”武则天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她将婉儿的手拉至火盆的中心。
“眼下无论如何要阻挡东突厥继续南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婉儿细声说。
武则天不语,只轻轻叹了一声。
“还有,铁勒九姓同罗以及其他部落已背地里与东突厥频繁联络,吐蕃和西突厥更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早就蠢蠢欲动频频侵扰西北,一旦……”婉儿说到这被武则天给打断。
“哀家要的是办法,眼下谁能拒敌?”武则天咆哮起来。
婉儿暗暗叹气,心想,现在知道程务挺的重要性了吧。可婉儿不能在这个时候挖苦武则天。
“天官尚书韦待价可拒敌。”婉儿道。
婉儿话音落下,武则天怔怔地看着婉儿,本以为婉儿要借机数落自己不该杀程务挺,没想到婉儿不但只字不提杀程务挺的事,反倒积极出谋划策,这不仅出乎武则天的意料,也令武则天感动。
“韦爱卿虽是武将出身,也立过一些战功,但恐不是骨咄禄的对手。”武则天略略思索后说。
“兵家言,避敌锋芒克敌之短方能制胜,眼下东突厥连拔数州,士气高涨,我军宜守不宜攻,而韦大人行事保守,是守城的最佳人选。”婉儿持不同意见。
“守得一时又如何?治标不治本下策也!”武则天叹气摆摆手不赞成。
“只要死守忻州数月,骨咄禄不能南下,粮草必匮,那时唐军再增兵力形成几路夹击,骨咄禄焉有不败之理?”婉儿坚持己见。
武则天听完暗暗佩服婉儿,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军事部署,但武则天还是连连摇头叹气。因为东北土地肥沃,代州和忻州多年未饱受战争之苦,城内百姓家家粮仓充盈,只怕一年半载骨咄禄不愁断粮问题。
“据哀家所知,代州有五年陈粮,怕是仅一个代州就够骨咄禄的军队吃上半年。酣榻前昼夜卧一猛虎,时间长了必然生变,此非良策!”武则天说出自己否决的理由。
婉儿听完半天不语,而后幽幽道:“程务挺早料到天皇仙驾骨咄禄会趁机侵扰,所以,他早做了准备,让百姓把多余的粮食或换成银子,或藏好。所以,骨咄禄不会获得太多的粮食。”
“哦?有这事?”武则天眼睛一亮。
“婉儿是怎么知道的?”武则天转瞬又变了脸。
“上次他大闹酒宴后,他特地托书信与婉儿。”婉儿说。
“那么刚才的计谋可是他出的?”武则天再问。
“正是。”婉儿说。
“书信可在?”武则天再问。
“怕存着惹祸,早烧了。”婉儿如实相告。
“这么说他早料定哀家会杀他!”武则天像是问自己又似问婉儿。
婉儿默默无语。武则天默默无语。
良久,武则天问:“哀家与汝有杀父之仇,汝为何还帮哀家?”
“婉儿与太后有杀父之仇,太后为何还器婉儿?”婉儿反问。
武则天叹了一气,而后说:“只怕连鬼神都难回答这个问题!”
“不,终有一天,会有人明白的!”婉儿说。
“哦?那是何方高人?”武则天好奇。
婉儿思索片刻回道:“天地!”
“天地?妙!妙极!”武则天顿感释怀。
“拟诏!命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讨东突厥……”武则天终于拿定主意。
这是垂拱元年(685年)农历十一月。数月后,武则天将威震西陲屡破吐蕃的名将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调回负责主持边务。垂拱二年(686年)农历九月,阿史那·骨咄禄因粮草不济率军攻掠唐河东道(今山西)北部地区,被黑齿常之击败,后又在几路唐军的夹击下大败而逃,退到阿尔泰山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