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崖拉着秦曜在礼堂最后一排坐下,秦曜板着脸问:“干什么?”
“念经。”
“…………”
帕罗迪斯的皇族一般都是没有宗教信仰的——即便有,也不允许向外界表露出来。因为帝国内种族、文化、宗教的派系众多,就是个大熔炉,皇室作为权威的存在,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因为一旦某个教派成为所谓的“主流”,势必会引起其他宗教势力的不满。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太子秦曜,从小到大连寺院教会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别说念经了。
他无语地盯着面前桌上的红皮经书,满脸不可思议:“……要我念它?”它算老几?
沈清崖却已经加入了念经晨祷的人群中,无心理会他。
秦曜睨着他,只见旁边那个短手短脚的小团子双手交握,置于下巴下方,微低着头,双眼闭上,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睫毛簌簌抖动。
他瞅了眼自己面前的经书,红色封皮上《日课经》三个大字烫了金。太子殿下不甚耐烦地翻开书看了几眼内容,只觉得都是些无聊又毫无意义的心灵鸡汤,搞不懂为什么非要让小孩子天天早上念这些——帕罗迪斯竟还有这样的洗脑教育,真是太落后,太可耻了!
太子殿下不耐烦看,更别提跟着念了,索性把经书扔到一旁,转而用胳膊肘撑着脸,百无聊赖又专心致志地盯着沈清崖看起来。
于是他现了,他的这位死对头的目线很长,闭起来的时候尤为明显,一条弧度柔和的目线,底下是纤长的睫毛,在小孩短短圆圆的脸上,那睫毛实在是长,簌簌落下来,挡住了上脸颊上那点微微的粉红色。
真可爱,像小兔子。
秦曜不禁兔塑了一下他的死对头,同时垂下眼,心理阴暗地想:要是成人状态的沈清崖也是这样就好了,跟兔子一样,乖一点,温顺一点……只要提溜起一对长耳朵,就乖乖地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对他撒谎,不对他隐瞒,把他当主人,老老实实——
下次过生日就许这个愿望。
台上的院长克林赛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台下,时不时看哪个孩子没有认真祷告,今天她的视线在沈清崖的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些。
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是到了现在,看见这孩子,她还是禁不住唏嘘,满心感慨。
她是看着沈清崖长大的,从孩子到少年,从来到养护所,到离开养护所去往莉莉丝。
在沈清崖入读莉莉丝军院以后,他们还是时常会邮件联系,一到节假日,那孩子就会回来看她和其他孩子们。
后来跟沈清崖同期的孩子陆陆续续离开了,很多都去了各个军校,又在第三次阿蒙守卫战中返回阿蒙,为家乡而战……但那些孩子,都相继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沈清崖活下来了,还在战后给养护所捐了不少钱。他们得以重建了校舍和礼堂,让这里恢复到跟战争之前一样。
但克林赛没想到的是,那个离开了养护所后再军中闪闪光的青年元帅,最终还是离开了。
八年前沈清崖死在了第八星,克林赛也终于把那张他们那期孩子的合照里仅剩的几张鲜活的脸之一涂黑了。她以为关于那些孩子的故事就要终结在那一天了,却没想到,八年后的今天,他会回来。
老人将交握的双手又向上举了一些,闭上眼,虔诚地在悼词的最后加了一句属于自己个人的祷告。
【希望那孩子,还有太子殿下,从此往后,一番顺遂,再无攸关生死之虞——】
克林赛再睁开眼看向两人时,就见秦曜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崖看。
那个眼神……
两张过分稚嫩的孩子的脸,但那眼神不是孩子的眼神,那是只有成人才会拥有的眼神,专注中暗藏着炽热,炽热里盘绕了一丝天地也不可撼动的执着。
克林赛忽然心中一动。
就像有人往她那已经古井无波了许久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颗石子。
外界都说,太子殿下与沈元帅不合。她虽不清楚内情,但也觉得其中应该有一些蹊跷——这两人要是真不合,太子殿下是出于什么心理在沈清崖离世以后隔三差五来他们这个小养护所,还对这里的孩子凡事尽心尽力呢?
但要说两人关系好,克林赛这些年自然也旁敲侧击过太子殿下,凡是提到沈清崖,这位高傲的殿下一概没有好脸色,回复的时候都像对沈清崖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