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柚没想到父亲第一次来自己的院子就是为了这一巴掌,从小在村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孩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抿住嘴巴默不作声。
这副模样落在陈伯渊眼里无异于默认,于是一切的指责显得越发理直气壮,“你不愿进宫,心儿善良就代你进宫跟姜尚书赔罪,你却污蔑心儿抢占你入宫的资格,我怎么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
裴柚被他的怒吼吓得后退两步,在陈伯渊眼中就是小家子气的证明。
“裴柚嫉妒长姐,行为不端,禁足一月。”冷声下令后,陈伯渊甩袖离开飞华院。
徐嬷嬷连忙上前,张张嘴不知从何开始安慰。
裴柚已经走到桌前坐下,灵敏的听觉让飞华院大门落锁,被插上门栓的声音更加明显。将桌上咬了一口的糕点拿起来塞在嘴里。
“小姐”
方才强忍着没有落下来的泪水,现在成串儿滚落,苦涩的滋味将嘴巴里甜滋滋的糕点都浸染得难以下咽。
徐嬷嬷看着眼前的人儿,脸颊红红,眼圈儿也红红。实在不明白那恶狠狠的一巴掌是怎么不由分说得落在裴柚脸颊上的。
裴柚抬起眸子对徐嬷嬷笑一笑,“嬷嬷站着做什么?坐下来吃点吧,我如今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别白瞎了这一盒子糕点。”
那破碎的眼神看得徐嬷嬷心都碎了,“这不是小姐的错,”徐嬷嬷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裴柚的背,她私心里已经把裴柚当亲孙女看待,哪里还能受得了她被这样欺负。
“嬷嬷会帮小姐的。”
裴柚不解她话中深意,只当普通安慰,窝在嬷嬷温暖的怀中闭上眼睛,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一片虚无白雾,裴柚感觉那胀痛的脸颊上敷上一层清凉,鼻尖是好闻的清茶气息,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爷爷的小院子,安安稳稳得睡在那张躺椅上,江司年一下一下将冰盆的凉气扇到自己身上。
一行泪水滑下眼角,又被人轻柔得擦去。
来人轻声叹息,不厌其烦得一次次伸手擦干净裴柚的眼泪。那双清透的眸子明明不安地紧闭着,泪水却像是流不尽一般叫人心疼。
“小柚子,再哭就要难受了。”微哑的嗓音响起,骨节分明的手掌覆盖裴柚的双眼,用内力一点一点驱赶因她因哭泣可能导致的痛苦。
长睫在掌心扑闪两下,裴柚睁开眼来,在凉薄的月色下看到熟悉的面容。优越的眉骨下那双神色专注的眸子,清隽矜贵的人此刻却很是温柔,生怕惊扰到正在哭泣的她。白日里受到的恶意和委屈在这一刻涌上心间,突然爆发。
裴柚靠在江司年身前,双手紧紧捏着江司年胸前的衣襟,冰冷的泪水浸透了春日里薄薄的衣衫,江司年却像是被火灼伤到了一般。
手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姑娘绸缎一样的长发,另一只手紧紧搂在裴柚的腰间,尽可能给怀中人儿一丝安全感。
薄唇抵在裴柚微凉的耳边轻声哄着,“小柚子受委屈了,要跟哥哥回家吗?”
怀里的小脑袋只是摇一摇,哑哑的嗓音还是因委屈而软糯轻嗲,“哥哥,我赚钱了,我赚了九皇子的钱,还赚了姜尚书的钱,我能养得起你了。”
江司年轻抚长发的手一顿,语气轻柔中带着诱哄,“可是他们对柚子不好”
裴柚靠在江司年颈间,带着鼻音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可能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吧,他们才不喜欢我哥哥,我刚收到二哥的礼物,我还不想离开”而且这是她心心念念十几年想见到的家人,或许她再厉害一些,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吧。
江司年叹了口气,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女孩入睡。裴柚只在睡眼惺忪的时候听到男人的妥协,“好,哥哥帮你”
将睡过去的人儿放在床上,江司年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才起身去了外室。
已至霜寒露重的深夜,徐嬷嬷穿戴整齐,见江司年出来后俯身行礼,“公子。”
江司年略点一下头,半张脸隐在夜色里,“明日成允殷会在非衣坊,你去那典当些首饰。”
徐嬷嬷沉吟片刻,“公子,九皇子此人阴翳诡谲,心思最是细腻,恐怕很容易识别”
江司年勾唇笑一笑,一双凤眼凉薄的没有温度,“那又何妨,他想要站起来,总得做点什么。”清冷的月白色衣角在行走时扬起弧度,面对裴柚时温润的公子模样终究被打破,“区区百两金就请到神医传人医治,太便宜他了。”
徐嬷嬷低头,俯身应是。直到月白色的身影从院子里离开,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直起身子。
公子越长大同长公主越像,一双深深的凤眸就算笑着看人也看得人心惊胆颤。想起来侯府想让小姐替嫁给九皇子,徐嬷嬷默默为望远侯府默哀片刻。殿下和公子把人当心尖子宠着护着,侯府的人却敢上手欺负,有几条命在?
徐嬷嬷检查一下屋里的门窗有没有封严实,就回自己屋睡了。
次日一早,裴柚慢吞吞得起身下床,神色呆滞得坐在床边片刻,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心里的郁结之气莫名其妙散开了很多,裴柚后知后觉得想到昨夜似乎梦到了江司年。白嫩的手掌贴到脸颊上,已经不痛了。
扭头看到枕头上隐隐约约的泪痕,裴柚抬手揉一揉眼睛,鼻尖传来似有似无的熟悉草药香,是化生膏的味道。
穿好鞋子站起身来,裴柚在桌子上见到了熟悉的蓝色玉瓷瓶。心下疑惑之际就见徐嬷嬷推门进来。
正午的阳光已经灿烂的刺眼了,裴柚方才在屋里没觉得,此刻见了外面的日头后下意识眯了眯眼,才知道自己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徐嬷嬷见人小猫儿似的往后面缩,连忙转身关上门,将薄披风拿来披在裴柚肩上。
“小姐醒了,怎的穿这么薄,这个时候也不要贪凉。”
裴柚乖巧得陪着笑,随即拿出来手里的瓷瓶,“嬷嬷这是哪里寻来的?”
徐嬷嬷的眼神在瓶上停留两秒,“这不是小姐的物什?老奴见小姐屋里有满满一包裹,用信笺表明了功用,院里没有其他药可用,就擅自给小姐用了。”
裴柚茫然地眨眨眼睛,她的包裹?她记得自己嫌弃太沉了就没有带爷爷准备的药物啊,但是实现触及到黄花梨柜子上摆着的整整齐齐的药瓶,裴柚反思试试自己记错了。
走过去拿起药瓶,化生膏、养颜霜甚至她随便研制的一些稀奇古怪小药粉都出现了。看着手里的痒痒粉,裴柚尴尬得笑一笑。
“啊,可能是我忘记了,谢谢嬷嬷。”
徐嬷嬷面不改色得说完瞎话,神色如常得给裴柚梳洗整齐。这么这些瓶瓶罐罐就是昨天晚上公子拿过来的,但是为了维护公子正人君子的形象,徐嬷嬷决定守口如瓶。
“小姐客气了。”手上轻巧的挽了一个发髻,徐嬷嬷笑的慈眉善目。
在看到裴柚递过来的养颜霜时,徐嬷嬷脸色一僵。
“这是我爷爷自己调配的美容养颜的药膏,不值什么钱,嬷嬷你凑合拿去用。”
看着裴柚扬起来笑的乖巧的小脸,徐嬷嬷都不知说什么是好。怎么跟小姐解释她手上的东西贵如黄金还有价无市这样的事实呢,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