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这个人很会骗人的。”赵伯阳缓缓走过来,他上下扫了扫披着毯子的葛淼,不由得笑了一声,“吓坏了吧?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很常见的,不过你应该是第一次经历。”
管理局的车灯红白交错,在那灯光的变化里,葛淼凝视着赵伯阳,望着他那透出几分沾沾自喜的脸,他目光左右飘摇,脖颈微微前倾,明明有着筑基期的修为,却在经年的享受和疏于训练里变得懒惰迟钝。
他有着一种极为骄傲的自轻自贱。
从赵伯阳以上是不劳而获的女人和天生贵命的男人,而自赵伯阳以下则是所有人类,他出于人类最高的位置,所以人类应当依照他的标准而行事,或者起码将他当做榜样。
葛淼紧了紧身上的毯子,默默站起来:“我想过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相处下去,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吧。”
赵伯阳愣了愣,忽然挑高了眉毛:“你什么意思?”
葛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他:“字面上的意思,我认为我们不合适。”
他有些烦躁地来回走了几趟,扭头看着葛淼:“不合适?哪里不合适?我知道我要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俞家栋的事情我之前可半点不知情,你是不是一下子被吓傻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你哥哥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你如果要拒绝,让你哥哥来跟我聊。”
葛淼沉默着看着他,赵伯阳瞪大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倒影,就好像一面镜子:“这件事与我哥哥没有关系,如果你听不懂,我就更明白地说吧……”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看见了镜面打开灯的一瞬间,那重见天日的情绪,那些撕扯的不安的焦躁的,不适宜讨论的痛苦:“我很讨厌你,我非常讨厌你。你抽烟,而且我在旁边你会抽更多,你说话口无遮拦,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你对领导谄媚又对民众极其不耐烦,模样又可怜又可恶,就像是一团散发恶臭的垃圾!你没有同理心,也不会为别人着想,你骄傲自大又没有什么能耐和本事,你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不是我们不合适,是我看不起你的作风,无法相信你的品性,也没有耐心跟你继续相处!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任长生和池狸在不远处本来在和方圆聊案情,三人不由得都被那越来越大声的争吵吸引,扭过头望着葛淼的方向。
赵伯阳看着四周越来越多奇怪的目光,咬牙切齿地提高了声音:“你说话他妈的就好好说,声音那么大干什么,泼妇吗?不谈就不谈,生什么气啊?”
忽然,他俯下身,仿佛威胁似的凑到葛淼耳边:“我现在倒是有点懂了,那三个女的要是都跟你似的,那她们死了也是有道理。真当男人没脾气啊?”
葛淼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了,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就像是本能一般,反手一个巴掌甩在对方脸上:“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赵伯阳被毫无准备地一巴掌抽在脸上,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举起手,却忽然感觉双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剪在背后,连一下也动不了:“他妈的怎么回事?”
葛淼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想到那些人,想到那些和她处境一样,最终尸骨无存的女孩,眼睛都烧红了一般,根本顾不得四周还有管理官,跳上去又是一拳砸在对方脸上:“你身为管理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都不觉得自己可耻吗!”
任长生手指在背后藏着,虚空捏一个诀,她笑眯眯地望着葛淼揍人,用肩膀顶了顶身边的方圆:“方局,我家小孩子最近青春期,有点燥得慌,您看您是不是去阻止下?”
方圆歪了歪头,目光瞟过任长生藏在背后的手:“您在干嘛呢?”
任长生有些赖皮脸地笑了笑,手上的诀倒是半点没有送下来,依旧隔空死死压制住赵伯阳一切反抗:“没啥,孩子手痒,不懂事,打着玩呢。”
冯夜郎见方圆没动作,无奈地匆忙带着几个管理官从旁边好不容易才拉开葛淼。
一大滩兵荒马乱之后,葛淼被不轻不重地批评教育了一番,便红着眼眶低头道了歉,被直接放走了。
她转过头,就看到任长生坐在人群外的公园长椅上,笑眯眯对她挥挥手。
葛淼生出几分熟悉而踏实的无奈,走到那看起来依旧不靠谱的女人面前停下:“池狸呢?”
“他去楼下店里占桌位,为了庆祝你相亲结束,我决定请你们吃粥底火锅,卢映月那家伙运气也是真好,这下他的嫌疑倒是洗清楚了,也能继续回去画画了。”
葛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不是什么好事,还庆祝呢。”
“与赵伯阳这种人断了联系,不是什么好事吗?”
“但是相亲的目的是结婚啊。”
“你人生的目的还是幸福呢,最近你可一点点也不幸福。”任长生扶着头,望着葛淼笑起来,“你大部分时候明明很聪明,但是这些事情上总本末倒置。”
“因为我是普通人啊。”
“你这种叫什么来着?”任长生翘起腿,露出有点含糊又透着几分调侃的表情,“慧极反伤?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反而在很多最简单的事情上反复犹豫,最终甚至会走上一条你自己本来已经知道是最糟糕的路。”
葛淼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她的指骨因为揍人而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似乎是时刻在提醒她刚刚的率性而为有多么畅快:“那你是什么?大智若愚吗?”
任长生愉快地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跟葛淼并肩摇晃着往前走:“你犹豫了这么多天,总算做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正确选项的决定。”
“我看未必见得正确。”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葛淼缓缓站定,望着回过头疑惑看着自己的任长生,有点无奈又释然地笑了:“时间对你和我是不公平的。”
忽然,她又摇摇头,“不,也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