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伯浑身脱力,他目光发直看着墓前跳动的烛火。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向他们,浑浊的瞳孔中挤出一丝虚泛的笑意。
他忽然感叹道:“若是……若是那个孩子今天还活着,应该就和你们一样大了。”
殷梳默默地将香插在土堆里,问道:“那个孩子难道没死吗?”
范伯愣愣地看着他们,半晌才艰涩地说:“或许没有。”
这个答案出乎了殷梳和须纵酒的意料,那样的情况那个孩子如何还有活路?
范伯的胡须都痛苦得纠在了一起,他说:“后来过了很久,我们摸回了峡谷收殓尸
首,没有找到关于孩子的任何东西。我们猜或许是被人抱走了,可是当时被那些围在峡谷上的杀红了眼的凶徒抱走,这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四周静得只余下抽搭的声音。
范伯五体伏地,一股脑倾诉完后他语气中带着平静的释然:“我们这些罪人世代都只能生活在这片密林里,为我们的恩人供奉香火。不求能洗清身上的罪孽,只愿那个孩子能平安长大,有顺遂康健的一生。”
一日后殷梳和须纵酒从这个特殊的村落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从这股难言的悲怆中抽离。
这一日无论他们如何劝说这些农人不必再为当年的事情这样惩罚自己,他们都无法听进去。
殷梳站在山石上俯瞰着脚下的这片林海,叹道:“或许有一天他们能自己想通,真正放下这件事。”
须纵酒的眼神仿佛穿过了这些遮天蔽日的枝叶看到那一片黑沉沉的坟冢,闻言他轻轻嗯了一声。
返程的路走的比来时容易,但他们心里被范伯的那些话压着,无论如何都赶不快。
在他的回忆里,郸江峡谷一战竟然是疑似万钟和其他一些身份莫辨的将一群无辜的普通百姓逼到峡谷中虐杀,而匆匆赶到救了这些百姓并身葬峡谷的,是绛都春祁氏的人。
虚实交错间,他们再望着这犬牙交错的峡谷,竟已无法直视这些浸染过鲜血的崖壁。
她灵光一闪,惊呼道:“或许这些围杀百姓的人一
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这些祁氏的人现身……郸江峡谷,真的就是个陷阱!”
殷梳刚说完,又猛地甩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皱着眉说:“可是现在的湮春楼分明就是无恶不作名副其实的魔教,根本不是范伯嘴里的那种能舍生取义的侠士!”
可是范伯也不可能说谎,她敲了敲脑袋,想不出所以然来。
须纵酒按住她的手腕,沉声说:“我们继续查下去。”
他们沿着山石慢慢地往回走,入夜后峡谷中刮起了寒风,针砭刺骨。
须纵酒将大氅仔细地围在殷梳身上,让她只露出半张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
“敛怀……”殷梳有些心事重重地叫住了他。
“嗯?”
她犹豫再三,怯懦道:“你说……他们说的那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我?”
须纵酒脚步一顿,诧异问:“你为何会这么联想?”
殷梳掰着手指,声音闷闷的:“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小杏村的时候,殷大哥和万姐姐和那个林大叔在屋里说话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刚好我们两个进去屋子和他打了一个照面的时候他突然就发狂了。他神智不清楚,却说了那么多他妻子都没听过的话,是不是因为他看到了我的脸,把我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须纵酒回忆了一下,发觉她分析的有几分道理。
她接着分析道:“而且我是幼时被我师父带回教中,算算时间好像真的差不多……”
须纵酒眼皮微动,
伸手按住她蜷在外袍中掐着自己手心的手。
“难道我真的姓祁?”她抬起眸子,眼中冒着微弱的火光。
她还有一句更想问的话深藏在心里说不出口,她想问:她苦苦挣脱了这么久,难道其实她根本挣脱不了魔教中人的身份吗?
须纵酒听懂了,他面色不变,与她坚定地对视,开口道:“当年之事定有隐情,或许根本不是这些年各世家门派记载的那样。而且一个姓氏,不能用来判定一个人,从前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殷梳咬紧牙关,定声说:“我定要回去好好问问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