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寒,星辰黯淡,天地的轮廓影影绰绰。
只余下一道身影在被枝叶遮蔽月色的树林中片刻不停地穿梭往复。
“小梳,你在哪里?”须纵酒不住地大喊,但他焦急的声音只得到了空荡荡的回响。他不断地用手拨开不断横亘在他面前的枝杈,细密地逡巡着每一个角落。
遍寻不获后,他强压着内心涌动的焦躁和不安沿着狭窄的山路往密林深处继续找。
“小梳!”他一边寻找一边继续大声呼喊。
终于,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水声。
须纵酒燃起一丝希望,忙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走到了密林深处,眼前是潺潺溪水,月亮被粼粼的波纹在河面上切成了破碎的影子。
“小梳?”须纵酒提着一口气走到岸边,既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绸缎般的河水中间皱起一处,汇成一个深色的点。
须纵酒的目光瞬时被钉在水面下透出来的暗处,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凛冽的晚风直接刮在他后背上。
他在这一刻丧失了任何感觉,耳边只剩下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紧紧地盯着渐渐露出的那一点,看到一对栩栩如生的蝶翼划破水面浮了出来,珠钗摇晃,玉石琳琅,还泛着莹润的光。
须纵酒与湖水中的那双幽黑的眸子远远对望,冷色的夜,
她就是湖面如梦似幻氤氲的水雾,一旦日光降临后就会消散。
看清了来人后水下的人彻底露了出来,殷梳浑身透湿,海藻般的黑发贴在她肩上。她站起身,浅浅的溪水刚好搭在她的腰际。
她静静地立在水中央任由晦暗的光影在她脸上变幻,须纵酒觉得,他们对视的这一个瞬间是他至今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个瞬间。
他能看到滴滴水珠从她的额发和眼睫滚落,从眼尾、鼻尖到下颌,从她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滑过。她微微挑起眼梢望向这边,眼底凝结了脆弱的薄冰,那眼神空茫却又仿佛没有落在实处。
这一幕透着一股虔诚而圣洁的美感,而此刻这种昳丽像一柄利剑击得须纵酒魂飞魄散。
他手脚冰凉地找回了感官,大跨步淌着水朝她身边靠了过去。
“小梳!”他不敢太用力地捏着她的手腕,肌肤相碰的那一刻,她冰凉的手仿佛在疯狂地汲取走他的体温。
须纵酒拢着她的手尝试着拉她往外走,温声问:“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殷梳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垂着眼看着水面上他们靠在一起的倒影,水波荡漾,他们的面容遥远而虚泛。
她侧过脸略微抬起眼,清朗的少年郎为她踏入暗河,靠近她的地方衣裳洇湿。
她没有回话,微微用力地将双手从他手心里抽走。
“小梳?”须纵酒眸光瞬时暗下去几分,他颤抖的
声音里充满显而易见的恳求,他说:“我们先回去吧?”
殷梳眼神从他脸上滑下,重新落在湖水的倒影上。
“回哪里去?”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
须纵酒的心几乎要和她的音调一起在寒雾中化开了,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很苍白。
察觉到他的沉默,殷梳才又缓缓抬眸看向他,抿唇轻笑:“你都知道了吧?”
须纵酒凝视着她,微微颔首。
“小梳,过去的事情……”
“你说那些因我而丧命的人在天上会怎么看我呢?”她侧过脸飞速地打断了须纵酒,朝一望无际的夜空奚弄一笑。
须纵酒看着她的侧脸,他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握在手心里。
“敛怀,你走吧,你不要再管我了。”殷梳仰面看他,脸上是黑云般浓重的倦色。
心被揪痛到了极致,须纵酒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起伏的表情。
他执拗地握着殷梳的手腕,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她一点一点掰了过来,和他面对面而立。
习武之人并不畏寒,殷梳浸在水中时感受到的是一种终于找到外壳可以不用去□□面对的解脱。她可以得到短暂心安,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再去重新面对。
当须纵酒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看到了她最坚硬的铠甲。
她几乎就要被融化了。
但她忽然意识到,在他们这么长时间努力向彼此靠近后,能得到的结局并不一定是她被他拉出深渊,也有
可能是长夜吞噬浇熄一切。
她带有一些眷恋不舍地看着须纵酒,但转瞬又冷硬了下来。
她决定快刀斩乱麻,直面迎着须纵酒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道:“敛怀,我现在才明白,这世上之事或许并不能都如我们的意。”
“聊尽人事,我陪着你。”
他在树林中奔波半夜,形容难免有些狼狈,但长身如松立在水中,字字恳切,这令殷梳混沌的心境又添上了几分凄芜,但仍坚定地摇了摇头。
瞥到须纵酒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她缓声斟酌着字句,仿佛是在劝说着他:“我不会放弃追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也势必要将觊觎秘籍的人都揪出来。只是你看,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你们都不要再把精力放在小小的一个我身上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头也慢慢垂了下去。须纵酒仍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半强迫地支着她与自己对视。
殷梳心中五味杂陈,她望着他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他渐冷的面色扯开一个笑容。
他们仿佛颠倒了立场,殷梳平静而坦然地接着说:“敛怀,以前我以为我能掌控自由,但实际上我身上一直拴着一根线。等我走到他们期望的位置时,他们动动手就能将我拽回去,你说这一次他们又在哪个角落里盯着我呢?或许我们真的始终就是正邪对立的,从一开始就不该成为朋友,到现在各人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