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合原本就是个家族企业,到了你们这个年代,已经涉及了太多产业,要救活的人很多,要养活的也很多,所以展起来总归不是为了一个人的利益,你明白吗。”
“我只想做一个医生。”
“你不止是一个医生,还会成为一个父亲,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等他出生,他会像你一样。”
“如果像我一样,他不该出生。”
江伯年一怔,随即用手中的茶杯碰了碰林预的杯子“尝一尝今年的新茶,看看怎么样”
“我不懂茶”
江伯年笑道“这就对了,跟做医生一样,你不懂人,是做不好一个医生的”
“患者是人,医生也是人,你把自己当机器,只用刻板的专业水平去修复高等智慧生命体,至少在这个社会上是不适用的,人是要有感情的。”
说完这句话,江伯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可笑的东西“我是说,人是很复杂的东西,应该有感情,但也别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体系里,太沉浸感情。”
“江院长,不是谈星桥吗。”
“怎么又连院长都叫上了”江伯年假意皱了皱眉,又道“先尝尝茶,狮子峰龙井,拢共这么几颗好树了,瞧瞧这一芽儿一叶,有钱也难买,喝一次少一次。”
林预拿起来喝了一口,尝不出味道“喝过了,不怎么样。”
江伯年忍不住笑“江惟英送来的,每年清明前后,都会送来一些。”
“我这个儿子啊,要是放在清朝以前,是个打仗的好手,放到现在,他长大了,我也老了,一年又一年,连他送的茶叶,我都已经不敢独自喝了。”
林预抬头看他,江伯年撑着桌子站起来,背过身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说多了吃力,锦鲤悠哉悠哉地游,他说话的度也变得很慢。
“你妈妈的事情,我听说了”
林预有些焦躁,并且是随着江伯年的语越来越觉得烦躁,他频繁地拿起杯子又放下,眼睛不看着什么,耳中也听不进去江伯年在说话,此刻他就像精神分裂成两个人一样,其中一个他极度受不了听不得江伯年口中关于过往的一丁点事情,另一个他却在脑中不断闪回着过往每一个跟江伯年有关的片段。
他松开杯子,将手指一根根拉平“我不想听这些,我也没有妈妈。”
江伯年顿了顿,似乎也知道跟林预是谈感情是进行不下去了,他苍老暗淡的眼睛掩去了锋利的往昔,终于进入正题“星桥的事情,你考虑过吗。”
林预没有立即回答,他低着头沉闷地问“江灿灿在哪里。”
江伯年有一丝疑惑“我以为你从来不关心她。”
“她很久没有打过电话给我。”
江伯年沉默了一会儿“你不用担心,她过得很好,孩子出生之前我不会让她有什么问题。”
他很坚定,在谈到江灿灿的时候眼睛里总会有藏不住的阴鸷,隐隐的疯狂跟他的儿子如出一辙,林预从来对江伯年的任何决定都是无力的,他甚至不愿意抬头多看江伯年一眼“我不想跟星桥有任何关系。”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你必须加入,否则星桥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林预摇头“如果不是你,它本身对我就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只是为了你,它不应该再被启动。”
江伯年一咳嗽,苍白的脸就泛起红,林预知道他已经等不了太久,看着老去的江伯年,那么孱弱,不再是那座财力能力大过一切的神祇,他失去了神力,是再平凡不过老人。
“林预,并不只是我需要获救,还有很多人,其他人,比如医院的那个孩子。”
林预的目光是空的,遥遥投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进眼底的光模糊不清,他已经不再感觉到害怕了,事实上,他再也没有任何情绪了“你应该去死的。”
他浅淡的眼神垂落在自己的指尖“早在三十三年前,你就应该,去死的。”
江伯年再次剧烈的咳嗽,身体彻底弯了下来,按在栏杆上的五指就像鹰隼的爪,干瘪无色,那五指越捏越紧,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林预只是坐着,他看着那失力的手,也看老胡从远处正快步走过来搀扶。
他笑了。
第一次感觉轻松,尽管他不知道这就是笑。
“林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