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好看。”
林预微仰起头看向天空,只剩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悬挂在上面,他说好看,江惟英意外地明白他的意思,他似乎要表达电影好看,电影里的宇宙好看,那些宇宙里的天体也很好看,所以星星好看。
江惟英揽着他的肩膀“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死了的时候要埋在看见星星的地方。”
“那不得买块很大的地方?”江惟英蹙着眉“这就是你想做的?”
林预短暂地点了下头“我没有想做的。”
“不是喜欢星星?做点跟星星有关的。”
林预不是很明白,但是很认真“星星太远了,我需要当个医生。”
江惟英眉头皱得更深“不许当医生。”
“为什么?”
“不许就是不许。”江惟英松开他的肩膀,眉梢唇角沉下一层冰霜“你会有很多别的路,你可以去研究星星,我以后能给你很多东西,你不用听从江伯年的话。”
“什么是喜欢?”
江惟英一怔,半晌答不上来。
林预眨了眨眼睛,平淡道“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也不会喜欢什么。”
“你怎么确定。”
林预同样无法回答,他只能转头看着江惟英,那时候的林预面上青涩,初生世界的新奇对他而言迟到了太多年,眼中不加掩饰的迷茫在深夜的雾气里缥缈得无处着落,总让江惟英觉得他可怜。
他不可能确定,他很无知。
林预被偷走的是人生和自由,被生生抹去的是情绪。
江惟英缺失的是人性五感,道德三观,他自愿牺牲,并且从没觉得世界有过任何意义。
他们是同一面单向的镜子,亮的那一侧,林预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暗的那一端,江惟英已经看了他十余年。这让江惟英觉得自己永远可以原谅可怜的林预,他拥有了林预的全部,自出生到现在,也包括以后,当然也包括他幅面的附属品-他的无知,他有责任原谅他。
同样的时间维度里,每个生物的运动轨迹都不同,江惟英有父有母,天各一方,他被迫当了个孤儿,在别的孩童还在爬的时候,标注江惟英名字的那个已经学会了沉默,他不可能是个平庸的人,所行之事里,迄今最短龄的也就是跟林预看电影。
当然,他还可以更宽容一些。
“世上没有确定的事,除非做错了决定。”江惟英伸手拨开林预被风吹乱的碎,他深深看着那双眼睛“所以死都不要做错决定。”
“人难道不能做错事吗。”江惟英的五官每一笔都被造物者刻画浓重,夜色隐匿他脸上一半阴鸷的光影,剩下的柔和印在林预的眼底充满彻骨寒意“是你不能。”
“因为我不会原谅你。”
江惟英眨眼极慢,压迫感如有实质,他指尖触碰到林预颈后的冰凉,这才释放了些早有预知的微笑,极淡“我不是edmund,我不会在三号星球上等你做错两次决定”
“我不会原谅你。”
林预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需要被原谅,他只是微微皱眉,闭眼接受江惟英的吻,他感觉到无法预知的害怕,却又因为被握住的温度渐渐软化,他没有接触过美好的事物,所以江惟英伤害他让他疼痛,他反感排斥,但很快就现江惟英也同样对他很好,抱着他的时候很柔软很暖和,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安全,这些好处足以抵消不好的地方,除了江惟英以外,他找不到更适合生存的落脚地。
林预大概永远都摸不清一点,那就是在他踏出十八年的那座白色牢笼的第一脚,就已经掉进了另一个更深更大的黑洞里。
江惟英游走长街,他的精神如此疲倦,清晰的梦境里过往的回忆显得异常真实,连时间都过得很慢,他根本不想醒来。
他看着自己跟林预从未松手的距离,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停在这里,那样自己就还有十五年,十六年,十七年。
原来他早就认认真真告诉过他,不会像埃德蒙德一样,一个人一个星球,等了一辈子。
原来他曾经就这样笃定过这辈子绝不原谅林预,但是没想过这辈子会很短。
他早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