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是个好人呀,可是明离摇了摇头,坚持要自己写。
明离就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门规抄完,要让沈婵看见她手上的茧子,看见她眼下的青黑,要让沈婵不再从她那里听到“姐姐”两个字,而只有冷冰冰的“师姐”二字,自此痛哭流涕,后悔不已。而明离也绝不会回头理她,只会冷着脸看她独坐青云山,享无边孤独。
默不作声完成了一个伟大畅想,明离低下头,握着笔在白纸上落下一笔又一笔。
一张纸还没写完,袖子和衣摆倒是喝了不少墨水,公孙浅站在一旁,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反倒是明离先抬起头,竖着挥了下手掌,“你往旁边点,挡着我光了。”
公孙浅“啊”了一声,短暂诧异了一下:写成这鬼样子还好意思要光?有光没光不都一样吗?
只是她比较文雅淑女,到底没直说出口,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要不我帮你写吧,你这个样子交上去,只怕师姐又要生气。”
她不知道明离口中说的“师姐”是哪位师姐,但唯一确定的是,没有一位师姐会对这字满意。
明离许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低着头一个劲地说:“我自己写。”
余光注意到那影子还在,明离抬头对公孙浅笑了一下:“没事了,你回去吧。”
见公孙浅面有难色,明离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哦,暖灵符是吧,我差点忘了。”
漆黑的手放下笔,明离靠近墙边的柜子翻东西,没多久就把仅剩的暖灵符全都塞给了公孙浅,“你们几个人分一下,不够我再去找茯苓师姐要。”
公孙浅望着怀里皱巴巴的符纸,想到明离撅着屁股一瘸一拐回来的情景,料想应当是明离去拿暖灵符的路上出了事,偏偏明离似要一人抗下,任她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心下当即一暖:“谢谢你啊,付明离。”
回应她的只有唰唰唰的笔墨声。
明离低着头,全身心地投入对沈婵的报复计划中。
青云门的门规并不算长,但写二十遍还是有些费力,明离写了整整一夜,早晨起床时头都是晕的,出门时一脚踢在门槛上,正撞上采雪水回来的公孙浅。
见她还是常服,并未换上青云锦袍,明离便提醒道:“快要到晨练时间了。”
公孙浅道:“今天是休沐日,并无晨练。”
明离“哦”了一声后走进房间,两眼一黑栽进被子里。
觉真好睡,被子真热乎,明离躺下就不想起来了——只是那股报复沈婵的执念太深,明离只睡了两个时辰又起来了,揉了揉眼睛,继续伏在案前进行她的报复计划。
晚上戌时,明离终于把二十遍家规抄完了,四处打听后得知沈婵住小重峰,明离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往小重峰赶。
抱着厚厚的抄写本,明离还不会御剑,只得老老实实下了一段山路后又上山,周遭黑漆漆的,树丛浓密,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下,树影张牙舞爪,仿佛要将过路人吞噬掉。
走了许久依旧没看到光亮,明离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抱着抄写本来回踱步,犹豫着往前走还是往回走。
忽而一股彻骨的冷气爬上后颈,明离“啊”了一声回头。
冷白的月光落下,死寂的静谧将周围紧紧包围,身后空无一人。
风声在树林间呼啸穿梭,凄厉声响仿佛鬼哭狼嚎,听得明离有些哆嗦。
“谁?”明离强装镇定,手指微微颤抖,“谁在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姐姐可是青云门最年轻最厉害的修士,再装神弄鬼,我让她——”
话还没说完,明离忽而记起来什么,于是又改口道:“我师姐可是青云门最年轻最厉害的修士,再装神弄鬼,我让她杀了你。”
挥不太好,“师姐”两个字的语调不够冷漠。
风声窜进耳朵,带着某种有节奏的响动,像是在笑,明离觉得似在嘲笑自己,恼羞成怒,激动之余朝着昏暗里“汪”了一声。
那响动顿了一下。
明离:“汪汪汪汪汪汪汪!”
那响动声停了,连围在身边的冷气也消散了。
明离顿觉有用,于是一路“汪”着往回走,走到上一个岔口,回忆着茯苓师姐指的路,明亮心道,果然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