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薄悬始终记得遇见蒋寄野的那一年,他刚满十五岁。
这一年对于陆成才应当也是相当难忘的一年——他手下两家公司的经营终于有了很大起色,靠着活动关系还有岳父岳母昔日的人情,拿下了一个城区改建的大项目。
像是扬眉吐气的证明,那时陆成才对于有钱人的概念还停留在最基础的洋房汽车上,第一笔的款项拿到手,他迫不及待提了辆加长版的豪华宾利,斥巨资购下a市最繁华路段、闹中取号称市区后花园的翠园别墅楼。
鼓起来的腰包让他彻底挺直了腰杆,也让他在面对陆诗云的指责时气焰越来越嚣张。
薄悬放学回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风尘仆仆的车——陆成才从老家回来了。
屋里正传来他和陆诗云大嗓门的争执声。薄悬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正厅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孩,脚边堆放着行李袋,他看看玄关大门,好奇似的,垫着脚探头探脑地往屋内瞧。
薄悬踩上台阶,男孩扭过来,眼睛一亮,咧开嘴:“你回来了,额,我是陆昊,你不记得我了,你们一家人在老家住的新盖的楼房,那就是我家的。”
陆昊料定对方这下肯定能记起,八成会问他:“你怎么在这?”
答案陆昊也预备了:“我爸来a市帮四叔做事,四叔说家里宽敞,学校比老家的好,让我过来读书。”
薄悬的反应可谓十分冷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陆昊脸上的笑变得尴尬,沉默中,逐渐演变成了恼羞成怒。这时屋内陆诗云一声尖叫:“……对啊!我当初就是瞎了眼了!”
薄悬撇下陆昊,抬脚进门,一个杯子擦着他耳边飞过去,砸在后方墙壁碎得四分五裂。
“你疯了!”陆成才咬着牙蹦开,再偏个十厘米他就要被开瓢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早上起来没吃药。
陆诗云披头散地抄起个茶壶扔在地上,大叫道:“对,我疯了,你才知道!我早被你给逼疯了。”
花大价钱拍回来想要附庸风雅的茶具就这样变成了一堆垃圾。保姆早躲进厨房里去了,
陆成才阴着脸,扫了扫飞溅到身上的碎瓷片:“房子是我买的,这个家现在是我在赚钱,我爱去哪就去哪,我爱让谁过来住就让谁过来住,你要是看不惯你就自己搬走,我不拦你。”
“你买的?”陆诗云冷笑,“陆成才,你一个倒插门的乡下泥腿子,要不是有我爸在后面撑腰,你以为那些个康总李总愿意给你好脸色,做你的美梦!”
陆成才脸色也狠起来,他生平最恨倒插门这三个字。出生在乡下,家里没人让他干一点农活,父母逢人就说他脑子好使,将来注定要当官的。
结果呢,他要是能投个好胎,哪会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大学给陆诗云伏低做小,他受尽屈辱和嘲笑。后来网上流行一个词汇叫舔狗,陆成才觉得很形象,他就差像狗一样把陆诗云用过的马桶舔干净了。
陆成才刚想作,摸到手腕上金光闪闪的表——十多万的高档货,还是别人求上门办事白送的,他忽然就不气了,有钱还气什么,笑嘻嘻地:“我是泥腿子,你不照样给泥腿子生孩子当老婆,叫你和我离婚你又不肯,你敢告诉岳父岳母吗?”
他吃准了她不敢,陆诗云心气太高,很可笑,两年舔狗不是白当的,陆诗云心里像是还惦记着他。哪怕真离婚,他如今身家足够富裕了。
陆诗云瞪大眼,皮肤苍白,眼下垂着仓青色的黑眼圈,见鬼一样地看着陆成才。
她不疯,陆成才反而觉得没劲,这一分神,注意到儿子在门边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好有一阵没见,感觉长高了点。
陆成才想上来搭他肩膀,交流下父子感情,儿子往旁边一闪,他扑了个空。
兔崽子,跟他妈一样没心肝的东西!
陆成才阴沉沉地瞥他一眼,甩手出去招呼侄子去了。
“陆昊,进来,东西也拿进来吧,你想住哪间房,我让保姆上去给你收拾。”
“嘿嘿,好,这房子真漂亮,四叔家里都用上保姆了。”
“小意思——”
……
薄悬在屋里写竞赛的题目,他的隔壁,陆昊因为不满房间布置,大呼小叫地指挥保姆四处挪家具,写字台正好靠着墙壁,一墙之隔,乒铃乓啷翻箱倒柜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薄悬写了一阵,站起来转一圈,搬着桌子,挪到衣帽间里的西向的窗户底下。
拉上衣帽间的门,耳边瞬间安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