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已经来了,我们边吃边聊吧!”不等答复,方明便让吴老栓搬来小破饭桌,放上大嫂拿来的饭菜。
又是两个罐子,一个里面是猪肉粉条炖豆腐,一个是野兔炖土豆。还带来一瓶高粱酒。
“太破费了,这得花多少钱。”梁家骧不安的说。
“梁教授,今天您费力劳神地给我们讲座,既讲了专业知识,又讲了家庭关系。这讲课费也得值老鼻子钱了吧,难道还抵不上这两个菜。”方明打趣道。
“好我的方明同志,讲课还敢收费?那不又是一条罪状吗?”梁家骧苦笑道。
方明笑了笑:“那咱们不说讲课,只说这烧砖。如果出窑了,红砖一出手,你说,那大团结是不是哗哗地就往大队的账上流?一摞摞的钞票能不能抵上这两个菜?”
梁家骧摇了摇头,这不就是想方设法安慰我的心吗,这质朴的俩兄弟。
“来,大哥,我们俩先敬劳苦功高的梁教授一杯!”
梁家骧这次没有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
自从被“配”到这里,他的身是冷的,心是碎的。
他感叹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一些人为了上位竟不择手段,不要脸面。
可罗洪奎把他安排到牛棚,又让他觉得跌进了福窝。
整天没有太阳的毒晒,没有冰天的寒冷,对他这个花甲老人而言,真是天堂般的享受。
他很清楚多数被下放知识分子的命运,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喝着能照见人影的清汤寡水,吃着难以下咽的苦涩食物。多少人耐不住这大过身体许多倍的“劳作”吐血在床头,又有多少人扛不住这饥寒交迫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比起学校,比起家庭,向阳寨的条件确实很艰苦。但大队并没有区别对待自己,反而是暖心的优待,这让他万万没有想到。
那次晕厥之后,罗洪奎,方明同志抢救自己的过程,令人动情。这是在他清醒后吴老栓告诉的。
他们不但把自己从死神手中夺了过来,还买了那么多的营养品。
在这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在这向阳寨家家面临粮荒的时候,他们宁可自己不吃不喝,却要为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外乡带罪之人的高级营养品买单。
再说说婚姻。你说自己与老伴没有感情吗?那可完全是瞎掰。两个人不算如胶似漆,那也是亲密无间。几十年了,风风雨雨,甘苦与共。
可谁知,随着自己的下放,连自己最信任的人也都大难临头各自飞,远离自己而去。
可向阳寨的乡亲,这一群自己并不熟悉,却淳朴善良到“傻”的农民,不但没有嫌弃自己,反而真诚地接纳并善待自己。
他们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对一个人人都不敢沾包的“坏分子”大善心?他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想通了,他们善良,他们佛心,他们渴望摆脱贫困,过上衣食无忧,有鱼有肉的日子。
而要得到这一切,就得有本事。这个本事,他们认为就是知识,因为他们认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所以,他们天生就尊重那些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也时时教育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习,将来长大有学问,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这也就是在农村,你所看到最好的房子,那一定是学校。
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们渴望文化,渴望知识。所以,对落入深渊的知识分子十分同情,十分爱怜。
因为城乡的“剪刀差,”他们缺乏好的教育资源。如果有城里人的条件,他们必会爆出惊世骇俗的智慧力量。
这次村里准备展副业,建个砖瓦厂,以副促农。虽说是自己出的主意,但从他们的言行看,对知识的渴望是那么热烈,对脱贫的心情是那么热切,令自己好像也焕了青春,恨不得一天就把砖窑建成,让他们早一天享受到富裕后的快乐。
“来!我也敬你们哥俩一杯!感谢你们对我这个老头子的信任,也感谢你们为了向阳寨的百姓付出的艰苦努力。”说罢又一饮而尽。
没想到梁教授今晚这么豪爽。
方明感慨万分:“梁教授,应该谢谢的是您!没有你的好建议,建砖窑的事,也不会列入向阳寨的议事日程,没有您的专业知识,我们也不会找到建窑的‘风水宝地,’没有你的讲座,我们对砖窑这个副业还是两眼一抹黑。你才是我们向阳寨致富的指路明灯,向阳寨的村史上应该为你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从牛棚出来,方明和罗晓光都有点微醺。各自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
方明推开门,罗晓芸还未入睡,正在煤油灯下抱着一本《艳阳天》小说在流泪。
“这是怎么了亲爱的,怎么看个小说还看出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