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树亭有点儿难过,但没关系,他还有二哥一起玩儿。
但是二哥嫌他太小,是个小麻烦,二哥更愿意坐在书桌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
好吧好吧,他只能乖乖待在母亲身边,缠着母亲给自己讲故事。
故事越听越多,他又长大了。
而二哥,和很多人同龄人一起,背上背包离开了家。
那是一九一九年,他九岁】
开始那几年,二哥的寄回来的信很频繁,母亲搂着自己一字一句读给他听。
后来,信件越来越少,母亲担心得睡不着,学着祖母曾经那样一心求着二哥的平安。
直到有一天,父亲似骄傲似担忧拿出了一封信,母亲看过之后哭得险些晕倒。
他也认得不少字,好奇凑上前,准确捕捉到了那两个字,扬声道:“二哥去当兵了!”
母亲无暇顾及他,反倒是一向严肃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二哥是咱们钟家的骄傲。”
生逢乱世,再小的人物都想要施展一身抱负。
钟树亭还不能彻底领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本是读书人的二哥弃笔从戎。
但这并不妨碍二哥成为他的榜样,每每提起总有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母亲很快振作,嘴上不再说担忧的话,只手上功夫不停,做了不少衣服鞋垫,让父亲给二哥寄过去。
父亲没说扫兴的话,让寄就寄,半点都不耽误。
儿行千里母担忧,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寄出去的包裹渐渐增加,母亲的眼睛愈来愈花,他又长大了。
到了娶妻的年纪,依旧是父亲生意场上相熟的人家,他和那个姑娘也见过不少次。
在双方父母见证下,他郑重承诺会与姑娘相知相伴,携手一生,会护她周全,让她过一辈子好日子。
姑娘的父母红着眼拍他的肩膀,连说了好几声“好”。
不说郎有情妾有意,总归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他和那个姑娘成了家。
那是一九二七年,他十七岁】
成家第二年,妻子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眉眼竟然有几分像离家许久的二哥。
母亲疼得不行,就连常年不见几分笑的父亲都珍而重之。
他和妻子都心下了然,不觉间也多了不少酸楚。
他给二哥写信,问他何时归家,父母甚念。
隔了许久才有信件寄回,信上说,望小弟代为尽孝,兄感激不尽。
没说归期,他也没再问。
忠孝难两全,那便一分为二,兄在外保家卫国,弟在双亲膝下尽孝。
接下来也确实如此,他和妻子生儿育女,学了门技术代替父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也尽可能连着二哥那一份陪着父母。
但是母亲的身体还是不好了,常年喝着药,嘴里一直念叨着十余年未见的大儿子。
母亲和祖母一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她也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她从没有提过让儿子回家。
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二哥离家第十八年,传来了噩耗。
二哥牺牲了。
母亲常年绷着的弦断了,在那个冬天带着遗憾闭上了眼。
父亲接连丧子丧妻,也没了精气神。
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担起了所有担子。
只是偶尔会想起九岁那年二哥离家朝自己挥手的身影,竟然有些模糊了。
原来很多人在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