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又上路,徐不让继续骑着暮霭走在前面,有意无意和苏沁并肩。
李秀落在后面,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
徐不让非常意外,在她心里,南边的文人大概是像欧阳敬和李秀还有一些老儒的组合版,磨磨唧唧,这不行那不行,规矩戒律一大堆。
而苏沁,虽然说话也文绉绉的,但有理有据,也不咬文嚼字,三两句就开始玄之又玄,和他聊天总能得到一些实质的信息,也算是言之有物。
就是温声软语听起来不太够男人。
“原来你知道外祖啊。”他们一路闲聊,说到南迁后一众人等的情况。
“翰林院掌院学士,夏大人之才名,朝中无人不知。”苏沁浅笑道,“南迁后,人事变动频繁,翰林院全靠着夏大人主持才没乱作一团。”
“听着很辛苦……”
他苦笑道:“也是我们这些小辈不争气,本来当时在京中夏大人已然请辞官务,没想到到了南安来,还要以古稀之年接管这堆烂摊子,所幸他老人家身体还算强健。”
“身体好就好。”徐不让点点头,“自从……我们也疏于问候了。”
“下令迁都时,一切都兵荒马乱,夏大人为了保护经卷典籍还是最末一批撤离的,没想到倒是……”
因祸得福。
第一批有王道然护送,而北胡人没有直接攻城,而是从队伍左边冒出来,打得高官名门们一个措手不及,把队中不少人掠走,又杀了回马枪回京,烧杀抢掠,把百年古都烧成一座荒城。
队尾的人们正好和北胡人擦身而过,和渡江以后才知道这事,本来他们很多人都做好殉国的准备了,世事无常,时也命也,真的很难说。
徐不让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马车,和苏沁对了个眼神,对方点头,两人相顾无语,尴尬地沉默了片刻,才把话题聊开去。
这天晚上,夜宿一个小村落,这地方也就十几户人,觅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整洁的住家户,给了几两银子盘下来,其余人都住在没人的房里。
徐不让第一次见到那位“贵人”。
李秀小心翼翼地扶他下来,一路禁军开道,直通屋内。
而外层守卫,隔着十多米分列,把这间普通民房围成了铁桶。
徐不让本来站在外圈以外,无甚兴趣地做做样子,算是给欧阳敬一点脸面。
那个人进屋前对李秀说了什么,他点点头,朝这边看过来。
“贵人想见见你和当仁大人。”李秀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又支支吾吾地小声对徐不让说道:“你……小心些。”
徐不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秀又跑去找徐当仁了。
“徐家双子,我在旧京时就听过。”
走进那间小屋,一个年轻人就笑着说道。
禁卫军都在门外,门里只有几个宫婢忙着收拾。
苏沁站在年轻人身后。
“末将徐不让参见宁王殿下。”徐不让老实按照规矩行礼,徐当仁也在她旁边跪下。
“这一路劳你们护送,很是感激,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话是这么说,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护送大尧二皇子——宁王高喆回南安,就是他们南下的主要目的。
这年轻人大致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俊朗,是高家血脉的清贵长相,不过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阴沉。
身材细长,用徐不让的话说——就是像根豆芽菜。
苏沁站在他身后都显得高大壮硕起来。
“不知宁王殿下召见我二人所为何事。”徐当仁先问道,他不太喜欢这个年轻的诸侯王。
“无事便不能见了么。”高喆笑眯眯地说,“这几日共行,却未能亲近一二,二位都是我大尧未来的栋梁之材,以后朝堂必然相见,也别弄得君不识臣,臣不知君。”
“殿下说笑,我徐家满门忠心耿耿,拳拳赤心天地可鉴,上若有命,必当一往无前,绝无二心。”
徐不让心跳加,低着头看地,同时一阵烦躁也涌上心头。
“贤臣识明君,徐乘风徐大人远在前线,精忠报国自不必说,然南安风云莫测,二位也要更小心谨慎才不负徐家门楣。”
两人都接不上话,高喆这几句话意义已经很清楚,虽然他们听得懂,但实在年龄摆在那,很难圆滑地接回去。
要是欧阳敬在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