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柳绮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地又道:“望儿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母亲也是为你和咱广陵公府好,如今你父不在了,你父手下这些人都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心怀叵测,也未得知,你可要慎重啊。”
“嗯……”陈望依旧低着头,应付了一声。
“望儿,江北四州本是我们颍川陈氏的地盘,是你父十几载来浴血奋战打下的基业,我们全家都回建康,那连最后的兖州也就不保了。”柳绮边说,边抑制不住抽泣起来。
见陈望不言语,以为他在考虑。
遂抹了抹眼泪,又压低声音,耐心地劝慰道:“你二弟在谯郡,由杨佺期和陈安共同辅佐,岂不是更加保险一些,三年后你再回来,你们兄弟俩依然可以继承你父遗志做大事,北征鲜卑,西平氐秦。”
陈望抬头,躬身道:“母亲,儿希望您不要干预政事——”
柳绮打断他的话,厉声斥责道:“怎么?你大娘能干预,我就没有言的权利吗?你是她儿子还是我儿子?”
陈望忍无可忍回道:“大娘毕竟是父亲的结妻子,在江北的影响力有目共睹,儿初来洛阳,还需大娘协助,母亲何苦非要跟她争个高低?”
“你这个逆子!”柳绮勃然大怒,伸出葱白玉指点着陈望道:“我说的话你一点不听吗?”
陈望躬身一揖,但语气却有些严厉了起来,他坚定地道:“对的,儿自然会听,但眼下最主要的是为父亲操办后事,母亲却不操心,倒是操心些不相干的事来了。”
柳绮变了脸色,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你这个逆子,竟然教训起母亲来了,你回建康吧,你们都回建康吧,我和你二弟、三弟不回了,就死在洛阳行了,啊……夫君啊,你看看你刚走,这个逆子就对我无礼了……”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泻出来。
自陈谦病后,她做了多种努力让儿子陈顾接任广陵公和领江北四州实职。
给这个从建康来的小子一一化解。
自己费尽心思勾上手的江北第一名将杨佺期,眼看得手,被陈安关键时刻搅了。
不远万里重金请来的杜炅、孙泰,联系了燕国足足七万鲜卑铁骑,被陈望击败。
最后一招软硬兼施,陈望竟然油盐不进。
看着身子颤抖,几近晕眩的柳绮。
陈望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只得站起身来,躬身一揖到地,轻声道:“母亲保重身体。”
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后面只听“稀里哗啦”,柳绮将桌案上的香料瓶子全部推到地上,然后伏案大哭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柳绮娇躯痉挛地起伏着,后颈骨忽高忽低。
叹了口气,心一横走出屋门。
却见陈胜谯、陈顾、陈观姐弟三人躲在门口,侧耳偷听。
见陈望突然推门出来,三人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陈胜谯银盘似的俏脸上有些紧张不安,陈顾表情复杂而陈观的大眼睛里却是仇恨和愤怒,三人一起望向陈望。
陈望一脸铁青,嘴唇哆嗦着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转身向大堂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