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把在下邳生的事一一向二人讲了一遍。
“你到底没有他们跑的快,如今陈谦之子已在虎牢打了一仗,战绩还不错,另外陈谦已经死了。”桓温手抚杂髯道。
“哦,卑职已经在路上听说了。”王珣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边道:“这样说起来,情况也没有太多变化,与我们分析的进程差不多。”
郗手捋浓髯微笑道:“是啊,匡已经额完成了使命,陈谦、柏杰都死了,待北伐大军横扫中原,大司马功高盖世,天下将遗忘此二人矣。”
“陈望这小子倒是个人物啊,不可不防,此子在下邳杀伐果断,虎牢关前又大破鲜卑七万大军,足智多谋,深通兵法。”王珣有些心有余悸地道。
郗不以为意地笑道:“元琳差矣,此子也不过十三岁,还需回京丁忧三载,这三载以后嘛,哈哈哈……”
桓温会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心想,三载以后,还指不定是谁的天下了呢,如果北伐鲜卑成功,再西灭氐秦,统一华夏,是不是有个“禅让”一说?
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嘛。
王珣跟着笑了一会儿,继续问道:“大司马,景兴兄,方才看你们在沙盘前,这是在安排北伐事宜吗?”
“是,明日就要北伐了,”桓温站起身来,对二人道:“走,我们再去沙盘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说罢,三人又来到沙盘前,重新梳理了一番。
郗将刚才的担心说了出来,他手指着汴水道:“大司马您看,我军粮草以漕运为主,大军过了徐州由泗水进入汴水,但汴水为古水道,多年因战乱而未浚治,一旦被堵怎么办?”
“无妨,景兴啊,我们可由金乡北上,凿通汶水、清水,入黄河,直抵枋头(今河南鹤壁市浚县)”桓温耐着性子地道。
“可从那里入黄河是逆水而上行军啊,而且这一段,”郗手指武阳接着道:“水势湍急,进军度会非常缓慢。”
“景兴,我最近日夜研究徐州以北地形,绝无差池,你不必多言。”桓温终于忍不住否决了郗。
一直没说话的王珣也开口道:“既然大军以漕运为主,那必定是看天而行,五、六月份多雨季节,有利于大军行军,景兴兄有些多虑了。”
“我……”郗心中有些不满,这是刀头舔血的数万人征战,何等大事,能不多虑吗?
多雨,呵呵,你敢保证天气不会干旱吗?
一旦不下雨,河道干涸,那些运粮运兵船就形同虚设了。
但他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他说的是如果,再多说下去就是废话了。
自己从十六岁就开始进入桓温幕府,明显感到了桓温十几年来的变化,随着品阶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很多话听不进去了。
只有几百户人的宣化镇(今南京市浦口区),坐落在长江北岸边。
小镇四周,是一座座低矮的童山和起伏不平的丘陵。
初夏季节,无声无息的水汽在长江江面上升腾,一丝风儿都没有,看着江对岸模模糊糊。
初来乍到的人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灰色,土地是灰的,山丘是灰的,天空是灰的,长江之水也是灰蒙蒙的。
这天黄昏时分,太阳有气无力的悬在空中,铅灰色的云块默默地从南向北移行着。
长江岸边停靠着几十艘大小不一的晋制官船,雄壮威武。
据说,三国时期,东吴的造船技术和船只规模已经稳居世界第一。
一队披麻戴孝,白衣素缟的人马由北向南缓缓而来,中间两匹马拉的车子上装了一个巨大黑色棺椁。
这队千余人的送葬队伍穿过宣化镇中心,引得镇民夹道观看,不知是哪里的官员或者巨富死了,阵仗如此庞大,平生未见。
好奇的镇民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当大家看见送葬的人们腰下都鼓鼓囊囊的,孝服下摆处隐隐露出深咖色的牛皮刀鞘,都住了嘴,再也不敢吭声。
不多时,队伍来到了长江岸边。
船夫、军兵、杂役们忙碌起来,大家喊着号子,驱赶着牛车、马车,又从镇子上花钱招募了一些镇民临时帮忙,将所有物品搬运上船。
船头站立着三个人,其中两人皆为少年,身穿粗麻重孝,另一人是身穿文官紫袍,年过六旬,须皆白,头戴进贤冠上系着一条白布。
三人沉默不语,正望向江对岸。
一名晋军士兵跑过甲板,来到三人身后,躬身道:“启禀刺史大人,尚书大人,二公子,所有物品都已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