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郁闷地离开《科幻海洋》编辑部,对于吴胜邦所说不让《球形闪电》表的话,他倒不当真。唐大姐对待工作认真负责,自己的小说质量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不表。
但吴胜邦放言要阻止自己获奖却是一件麻烦事,毕竟人家主持这一文学盛会,挥一点影响力,就够孙朝阳喝一壶的。
万万没想到,唐大姐竟然是老吴的爱人,这还真是的。
孙朝阳苦笑摇头,不过,唐大姐为人低调不搞特权这点,他还是很敬佩的。
他实在没有辙,只得回到《中国散文》杂志社,准备把手头的活处理了下班回家。忽然,电话铃响,是蒋见生打过来的。
“啥事?”孙朝阳心情不好,哼了一声。
蒋见生:“怎么了,谁惹到你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买的汽车已经办完所有通关手续,运来北京了。”
孙朝阳疑惑:“什么车?”
蒋见生:“不是说好的帕杰罗吗,我帮你都弄来了,只等提车后挂车牌,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没钱。”孙朝阳才想起这事,他对汽车兴趣真的不大。因为那种铁壳子工业品在二十一世纪真的不稀奇,只要你不追求性能和排面,三四千块钱就能买到一辆旧车练手,也就普通人一个月工资。
即便是价值上百万的豪车,开个六七年,一旦漏水漏油,残值也就十来万,你买的时候还得考虑维修和养护成本。
汽车这玩意儿已经彻底沦为家用电器和代步工具。
孙朝阳年轻的时候是过过苦日子的,实在不愿意在这上面花钱。手上的资金用来买房买店铺他不香吗,何必买个过手就折价的赔钱货?
蒋见生哈哈笑道:“钱的事情不用操心,我来帮你付,从你的分红里扣吧。三十八万,啧啧啧,比我的海狮还贵。”
“夺钱?”孙朝阳急眼,吼道:“我不认帐,绝对不认帐,车你自己留着用吧。”
蒋见生道:“当初出买车的是你,你不认账也不行,这么贵的汽车,你不要难道砸我手里?回去跟伯父伯母说说,我明天一早过去接你们,叫上伯父伯母,咱们去提车。”然后就挂了电话。
那可是三十八万块,现在房价已经涨了,北京一套小两居私房也要两万,大四合院也快十万了,三十八万得买多少房子?
现在的普通人一个月才几十块工资,三十八万几辈人都赚不到,就买了这个个铁疙瘩。
孙朝阳很恼火。
不过,家里人对买车是非常支持的,当初说到这事的时候,何情爸爸妈妈还答应出一半的钱。
孙朝阳回到家后,院门大敞开,母亲却不在,就看到何水生正和父亲坐在客厅里悠悠地喝着潮汕工夫茶。
因为孙朝阳手脚轻,二人正聊得起劲,也没现他回来。
看两位老人说得高兴,孙朝阳好奇心起,就蹑手蹑脚走到旁边偷听。
孙朝阳家这套茶具是迟春早送的,迟教授是鲁迅文学奖散文组副组长,组长秦牧是广州人。上次秦老师来北京开会的时候随身带着茶具,也不嫌麻烦。老迟看得有趣。就找了木匠做了个茶台送给孙朝阳,红木的,很漂亮,还附赠一套茶具。
何水生泡的是孙朝阳存的凤凰单枞,潮汕工夫茶喝的时候挺讲究。第一开不喝,要用来烫茶杯,还有撇沫什么的。何爸爸老于此道,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
孙永富好奇地看着他的手:“老何,你手不烫吗?”
“不烫。”
“怎么可能,我看你手指都红了。”老孙撇嘴:“你喝茶真是穷讲究,搞这么复杂,半天才弄了个咪咪儿大一杯,一不小心还卡嗓子眼里。依我说,干脆找个大搪瓷缸子,抓一把茶叶扔进去,开水一冲,喝起来多痛快。”
老何:“你当我喝的是茶呀,我喝的是文化,是意境,茶可清心,禅茶一味晓得伐。”
“卵味。”
“你……说什么粗话。”
孙永富:“你还清心呢,都被婆娘打得遭不住,躲我家里来了。我说老何,你这是要躲我家里多长时间,真把这里当你屋了?”
“这里清净,心也静下来。女婿是半子,我拿朝阳当亲生的,住自己儿子家不应该吗?”
“不可以,因为我看到你就烦。什么半子,亲儿子,我听何情说,当初她和朝阳搞对象的时候,你还不答应,现在说这话你不脸红吗?”孙永富咕咚一声喝掉杯子里的茶,又吐槽:“太少了,口都没打湿。”
何水生气道:“自从住这里来,我一天到晚被你埋汰,按照你们四川人的说法就是吃受气饭,你当我不烦,可现在这情况,你让我怎么回家。老孙,咱们也别斗嘴。当初我们说好了,你的三轮车放我家,我的鱼秆藏你这里,大家统一战线,互相掩护。现在我倒霉了,你是不是有责任帮助我。”
“啥统一战线,统一不了。”孙永富。
老何:“你就让我住下吧,老孙,我知道你闲不住,想踩三轮车,不为钱,就为见世面凑热闹,大不了我以后继续替你打掩护。”
“谁要你打掩护了,难道还把三轮车藏你家,那也藏不住啊。”孙永富压低声音:“我最近找到了个路子,是一家个旅馆,个体户。老板跟我谈好了,他提供三轮车,让我每天去车站拉客,收入很高的。其实钱不重要,主要就是个玩儿。”
孙朝阳听得肺都气炸了,正要作,母亲回来了。
他瞬间冷静下来。
是的,今天或许可以制止老头儿去帮旅馆拉客,可明天保不齐爸爸又另起炉灶,最后把自己弄到病床上去。
自己和母亲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老爷子,毕竟是那么大一个活人。
晚饭的时候,两个老头还在斗嘴,吵得孙吵闹脑袋嗡嗡响。父亲踩三轮车痴心不改且按下不表,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岳父岳母和好。天天住在这里,那不是分居吗,不是婚姻冷静期吗,像什么话?
想着,孙朝阳突然有了个主意,明天不是要去提车吗,叫上岳父岳母,大家凑一块儿,只要老两口开口说话,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到明天要提新车,一家人都沸腾了。
“大汽车,买大汽车了,我儿出息。”孙永富高兴地直拍老何大腿。
孙妈妈也很兴奋,甚至还说要给祖宗牌位烧了几张纸钱。
老何:“不用搞什么仪式,我小时侯,家父也是坐斯蒂庞克的,不希奇,不希奇。不过,几十年过去了,我家终于有汽车了,不错,不错。”他口头说不希奇,却心痒难挠,呼啸一声,端了梯子就架墙上,对着隔壁的何妈妈喊:“陈老,陈老,朝阳和情情的车回来了,进口的,明天让去开……哎哟!”
一块花泥砸他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