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你看这是甚么?!”船还没靠岸,小扇就迫不及待得跳了过来,鞋尖上的银线宝扇都被湖水沾湿了。只见她身背金绣箧,两只手被带来的什物占了个满:照例给猫儿的小鱼用麻绳穿成一串拎在左手,右手上则是个竹篮,用淡青色的帕子盖着,被她提举得老高。
以古方调养了两年,何忧身子大为好转,平日不再拘于阁中,无事时常于岛上散步,逢小扇上岛日子,便来渡口接她。
这日春风澹荡,他立于岸旁,见小扇迎着温煦的阳光向他跑来,二猫欢快地在她脚下缠闹,背景中远方山色晶莹,不禁心中恍惚,回想当初上岛之时,已如隔世。
小扇将帕子一掀,露出篮中剔透润白的米糕,摆得齐齐整整,煞是诱人。“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她两颊的浅窝里盛满了笑意。
“你不是不爱下厨么?”何忧笑着问她。
“是不爱,但今天特别,”小扇的眼里蹦出几颗星星,“到今天为止,你上岛就整十年啦!”
已经十年了?何忧恍然,怪不得会想起上岛时的情景。
“二哥哥,你还记得当年说的话么?”小扇问道,“我那时觉得十年好遥远,要等白鹭来去十次,可现在回头看却像转眼之间。十年之期到了,是不是也该……”
也该回去了?何忧目光轻轻震动了下。
“是不是也该……带小扇去大霜海了?”小扇促狭的笑了。
如果身子能一直这么好下去,说不定真的可以。何忧这么想着,但没说出来。
小扇拿起一个米糕递过来,“我说着玩的,你不用当真。二哥哥,你喜欢这里,就一直留在这里也很好,小扇陪你。给,你小时候最爱吃娘做的米糕,尝尝我这个。”
何忧接过咬了一口,咽下后马上又咬了第二口,像在仔细分辨其中的滋味。
“怎样?”
“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
小扇自己也吃了一口,“明明和娘做的一模一样嘛!你说说,怎个不一样?”
“缺了蜜酒的味道。”
小扇一呆,随即大笑:“哈哈,二哥哥你确定小时候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下去的?怎么可能有酒味,又不是蒸鱼糕。”
“是你忘记放了罢?米糕里就不能有酒么?”何忧想,味觉的记忆一般不会出错。
“有的话才奇怪罢?又没有要去除的腥气。”
何忧闻言,手剧烈的抖了下,险些把米糕掉在地上:“你确定没有蜜酒的味道?”
“我从小吃到大,还能有错?”见何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小扇紧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从没有尝过娘给我的米糕,对不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何忧的声音已细若游丝,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二哥哥,你怎么了?”小扇焦急起来。
“对不对?!”何忧只剩气声。
“对,对!我没动过你的,娘不让。这怎么了?!”
何忧听了,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如擂鼓,气息堵在胸口,霎时甚么也听不见了。眼前一时白光刺目,一时暗如黄昏,模模糊糊中只能看到渡头边的草棚,他不顾一切,向那走了过去。
小扇见何忧忽然像中邪一样冲草棚而去,任她如何问话都不加理睬,忙跟上去扶,却被何忧一把甩脱,癫狂的样子令她触目惊心。她紧跟在何忧身后进了草棚,只见他径直扑向角落,从保温用的箱箧中提起仆役送来的药罐就地一掼,那药罐“哐”一声摔得稀碎,深褐色的药汤泼得满地皆是,也溅到他脸上身上。
“二哥哥!”
何忧跪倒在地,用手在碎片与药汤之间翻找摸索,雪白的袍子被浸得斑驳,手指被瓦片割到鲜血如注,他也浑然不觉。小扇惊惶地呼喊着他,伏到他身侧晃他的手臂,他却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他自行停了下来,小扇瑟瑟地从旁觑看,但见他盯着满手的药渣,嘴角抽搐,似在低声念着甚么,眼泪无声地涌出。
从他的表情中,小扇感受到了有生以来都没想象过的悲凉。
她抚着何忧战栗着的后背,哽咽道:“二哥哥,你怎么了,能不能告诉我?我,我害怕,你这身子受不得再损了。”
何忧的背猝不及防地一弓,喷出一大口鲜血。小扇被吓得魂不附体,放声哭了出来:“你别这样,求求你了……”
何忧木然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吃力地向外走去。小扇在旁跟随,不敢再触碰他,只用手臂环在他背后虚护着。何忧直勾勾地盯着脚面,举步维艰,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二人缓慢地走上通向治镜阁的小径,方才还暖人心脾的春风,这会儿吹在小扇泪湿的脸上,却像冬日厉风般冷硬。
何忧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小扇阻在了小屋外,有气无力道:“你走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