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用几十年后的生产标准来要求“过去”,校嘉华心里也没底。
离开国棉厂,校嘉华回到供销社公司。丁勤勤告诉她,广东纺织厂来了一位柳主任,在会客室等候多时了。
“广东纺织厂的”校嘉华有些意外,“千万别又是什么李鬼。”杨广峡当初,就是打着这家厂的旗号招摇撞骗的。
“应该不会吧。”丁勤勤这次也格外谨慎,“我看了好几遍介绍信,还亲自打电话给广东纺织厂,都核实过了”
“那见见吧。”校嘉华起身。
难得的是,广东纺织厂来的这位柳主任,也是个女同志。
柳亚兰三四十岁,在厂里负责织造工艺。她拖着行李箱,脸色有些疲惫,一见校嘉华,就主动寒暄起来。
“校经理,我这次来,一是为杨广峡的事,向贵公司道歉,都怪我们尾货管理不严谨。二是我厂新出了一批纯棉毛巾,请你看看能不能展开合作,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
校嘉华听完,关注点却是“柳主任,您是一个人从广东这么远过来,也没带个助理”
柳亚兰点点头,笑道“不奇怪,秋冬是旺季,厂里都很忙,人手不够,我自己出差也没什么。”
“可您一个人不害怕吗万一有危险呢”
“有啥好怕的,别看我是广东人,年轻时,我在上海读大学,经常坐火车往返南北,早就习惯了。火车上很安全,睡两天不就到了”
“您说得对。”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学生,校嘉华心里佩服极了。
和高铁飞机相比,早期的绿皮火车又慢又闷,从广东到太丰县城,加上转车,至少要走两天。女性独自出差,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
好在特殊时期,全国人员流动并不大。一路上,列车和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都尽职尽责,基本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对方如此有诚意,校嘉华也不含糊,认真看起毛巾来。
柳亚兰带来的毛巾颜色很多,整整齐齐摆在行李箱里。
六七十年代,国内毛巾的织造、染色工艺,还处于起步阶段,只能生产单色毛巾、彩条毛巾。这些毛巾的着色度、色牢度欠佳,很容易掉色掉毛。
想要解决问题,只能升级织造设备,从国外引进技术,眼下不太现实,校嘉华自己也只能用浅色的,几乎每个月都要换。
不过,柳主任带来的毛巾,虽然着色一般,却胜在面料好,比很多毛巾都厚实柔软。
“这毛巾,用什么棉做的”校嘉华惊喜地问。
柳亚兰遇到懂行的人,心里高兴,也不藏私。
她骄傲地说“我们用的材料,是大学同学介绍的边疆种植的长棉这种棉纤维更长,织出来的毛圈规整丰满,吸湿好,还不容易掉毛”
一语惊醒梦中人,边疆棉,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西北边疆,常年气候干燥,光照充足,一直是棉花种植的温床。
尤其5o年代末,边疆从苏联引入、选育出了胜利长绒棉,经过十几年展,品种和性质都有了很大突破。吐絮更好,品级更高,有棉中皇后的美誉。
毫无疑问,长绒棉才是生产布料的绝佳原料。
萦绕在心头的困惑被解开,校嘉华喜上眉梢,很快和柳亚兰商定了合作。
随后,她向仝其芳说明了情况,她决定去边疆出差,亲自考察长绒棉产地。
能解决劳动布的原材料问题,仝其芳自然百分百支持,当即决定,她要和校嘉华一起去。
校嘉华的决定空前大胆,毫无疑问,遭到了许德顺的反对。
“校经理,你知道边疆有多远、地理有多复杂吗去了能不能回来都难说。简直痴人说梦”
总经办,校嘉华被狠狠批评了一顿,等许德顺说完,她才缓缓解释理由。
“边疆棉的优势,已经越来越凸显。随着种植面积的扩大,未来会影响整个纺织行业,这是大势所趋供销社的职责,就是为老百姓更好、更高级的产品和服务。如果我们不用,只会落后于同行”
“与其被时代淘汰,不如主动把握机遇。”校嘉华最后总结。
这个道理许德顺也懂。商业部下达的文件,有不少关于边疆棉的介绍,鼓励各地棉纺厂、服装厂改进生产。只是,由于地理遥远、语言不便,考察计划一直被搁置。
“你一个小媳妇家,就算有仝厂长在,也不合适。要去也是老秦或老石,他们这些大男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