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王景文,沈琴行至迎春楼赴约。
迎春楼是汴京第一大茶楼,分为数层,既有典雅的包间,又有嘈杂的大厅,可以提供茶饮酒菜,亦可听书听戏。
刘青言已在门外恭候多时,见到沈琴只是点了下头,便引着沈琴和浩儿入内。
一楼豪华的大厅内有一方台,红色的幔帷是闭着的,台下座椅板凳上人满为患,高堂满座,能进这迎春楼的都是‘贵客,有华衣公子,也有富商巨贾。
将沈琴引到一个座位上,刘青言便离开了,沈琴当他是去知会李云熙了,一边饮着上好的碧叶春,一边听着众人闲话。
“听说今天是场新戏,这名旦常玉唱的那霸王别姬可是一绝呢!”
“是啊!期待期待!”
过了一会帷幕拉开了,班主上台报幕说,今个唱的是《王六郎》。
聊斋里这篇讲的是捕鱼人许某每晚都向河水中敬酒,感动了水鬼王六郎,一人一鬼见面之后,每日饮酒作乐,结为知己的故事。
大家听了有点小失望,盼着常玉扮青衣,没想到今个却反串了小生。
班主下去后,许某的扮演者上来了,那人一身青衣,背着鱼篓,印堂上抹红彩,略敷脂粉,黑眉粗直,眼圈黑长,顾盼神飞,文彩精华。
许某一上台就将目光向沈琴扫了过来,眼里带着笑意和炽热。
虽然化勾了脸,沈琴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胡闹,贵为五皇子居然扮起了戏子。
几个小童舞动着蓝绸,扮着涛涛不绝的河水,李云熙站在“河边”手提酒壶,清了清嗓子,便唱上了祭奠水鬼的台词,虽然有些青涩,但嗓子清亮,音调很准,至少比五音不全的“韩潇”好多了。
“这家伙扮相还行,但功底明显不足嘛。”
“是个好苗子,可比常玉差远了,还是得好好练练。”
下面都是老戏迷了,开始点评上了,他们打死也想不到唱戏的是五皇子,若是知道了,早就诚惶诚恐了。
李云熙嗓音才落,鼓点响了起来,穿黑纹戏袍的常玉从蓝绸中化身出来。
他画的是白脸鬼面,眼圈描的漆黑,就算如此也遮盖不了那雌雄难辨的媚骨妖气,一双杏仁眼芳华绝代。
一开嗓就惊艳四座,字正腔圆,余音绕梁,令人魂牵梦绕。
台下几个好男色的看官窃窃私语着,
“要是他愿意陪老子睡一觉,无论多少钱,老子都愿意出。”
“别扯了,多少人都想睡他,豪取强夺,威逼利诱的都有,结果还不是灰头土脸的被打回来了,人家背后有大人物,谁敢打他主意?”
台上两人目光对视,“深情款款”的饮酒对戏。
王六郎欠身凄楚唱曰:
“今将别,无妨明告:我实鬼也。嗜酒沉醉溺死,数年困于此矣。前君之获鱼,独胜于他人者,皆我暗驱,以报酹奠耳。明日业满,当有代者,将往投生,相聚只今夕,故不能无感。”
许某初闻甚骇,然不惊恐,酌而言曰:“六郎饮此,勿戚也。相见恨晚,良足悲恻。然业满劫脱,正宜相贺,悲乃不伦。”
遂与沉默自饮一杯,因问:“代者何人?”
王六郎悲切唱曰:“兄于河畔视之,亭午,有女子渡河而溺者,投生不知何处,即使复见亦不相识也。”
后台有人学起了鸡鸣声,两人相拥,悲涕而别。
此时台下的众人都被这知己之情感动到了,有些还落了泪,生怕他们就此诀别。
沈琴看到此处,特别是常玉紧紧抱着李云熙,还抚着他的背的时候,手中的茶杯握重了几分。
[人家在趁机吃你豆腐,你知不知道?]
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沈琴觉得暗自可笑,说起吃豆腐,自个酒醉将其扒衣推倒,好像更过分吧。
那小家伙已经长大了,他说的“喜欢自己”,沈琴也未当真,竟还见不得他与别人有“亲热之举”,这是怎样变态的保护欲?
李云熙真的喜欢谁,和谁在一起,自己无权过问吧。
不管怎样想,沈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闷头喝了一大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