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几秒。
听筒中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响动,似乎是对方将手机拿起,疏懈回应:“你该早几分钟打来。”
谢仃顿住。
低沉漫不经心的嗓音,熟悉至极,而她确信,对方也已经听出自己的身?份。
“我的司机正要将手机物归原主。”男人语意温缓,谦和?周至,“你若有事,我转告给?她。”
……瞎猫撞上死耗子。
漫天风雪仿佛一瞬远去,所觉所感只剩通话?对面的人。谢仃眼帘压低,注视着地面落雪,随后?很轻地笑了。
她唤:“温珩昱。”
好久不见似乎并不合适,他们如今是连问?候都多余的关系,只唤名字就算立场分明,没必要进行那?些废话?。
温珩昱显然也这样认为?。
“你在哪。”他言简意赅地问?,嗓音依然沉淡。
“冰岛啊,你不知道吗?”谢仃很无?辜,“我这几天去的城市比较多,温先生那?边或许是消息延迟。”
温珩昱低哂一声,不辨情绪:“你倒是很清闲。”
“兜兜圈子遛遛人,的确清闲。”她笑了笑,漫不经心,“比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自由?了不知多少倍。”
她最懂怎么刺他。尽管话?出口,却?莫名有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涩然,谢仃觉得自己好像着凉了,被?笼罩一层酸皱皱的钝感。
“是吗。”她听见温珩昱开口,字句放缓。
“——那?就珍惜好你现在的自由?。”
那?是很陌生的语气,传递过听筒,是对方低沉而安静的情绪。执着又阴暗,是因她产生的背叛感。
冰岛的雪更大了,谢仃攥紧衣袖,指尖凉得失去感知,她是真的有些冷了,不想再从这里待下去。
“……随你便,只要能抓到我。”她平静地逐字逐句,“替我向?温见慕问?好,既然她平安无?恙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作为?通话?结束的预兆刚好。
然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她即将要将电话?扣回的瞬间,她听见男人很低地唤了声。
“谢仃。”
……
动作停顿了,谢仃没有将通话?挂断,但也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候他下言。
可是听筒中一片静默,温珩昱并未开口,仿佛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将人唤住,不作声,却?也不挂断,彼此连沉默都在对峙。
怎么了,难不成还想我了吗,还是说有想清楚要道歉的事。谢仃有些想笑,心底却?浸了雪水似的下沉,落不到实处。
环境很安静,静到除了雪落,耳畔便只剩彼此徐缓的呼吸,交缠得很近,仿佛从前他们耳鬓厮磨的亲昵。谁都没有开口,只是这样互相僵持,感受对方沉默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餐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双爱人挽着手从中走出,昏黄的暖光蔓延到她脚底,照亮她孤身?一人的影,很快又消匿。
谢仃仿佛终于清醒过来,一瞬五感全部回笼,被?风雪淋过满肩的寒意彻底将她浸透,她不自控地想起当年北城初雪,本不该有这么冷。
她不该想这些。
“挂了。”谢仃简短地通知,随后?毫不停顿地将电话?扣回原位。
真的太冷了,谢仃再次低头打了声喷嚏,无?比后?悔挂断电话?前没有骂一句,都怪对面那?人耽搁自己时间,弄得她也鬼迷心窍。
冰岛夜晚19点,风雪荡涤,洛杉矶晌午11点,夏阳和?煦。
下属安静候在一旁待命,温珩昱轻按眉骨,将手机抛给?他,拂手示意可以送回。
对方恭敬地应声,随后?便干脆利落地退出室内,关门声响落得轻微。
午时阳光明净暖煦,由?浓渐淡流淌入室,温珩昱倚在椅背深处,他阖眼闭目,眉间山川难抚平。
——邱启、温见慕、林未光。
逐一细数,她关心在意的人依旧如此,身?处险境也时常联络,不忘挂念,谁都能轻易承她一份情。
除他之外。只有他仿佛与她毫无?关系,弃之如僻履。
胸膛那?处陈伤好似又蔓延出痛意,叫人心生烦念,累极倦极,更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恼意。
温珩昱觉得荒唐。他居然是在嫉妒。
与她亲近交好的人太多,而他如今没有任何身?份与资格,能名正言顺地让她留下。
——不该惯着她。
及时止损,趁还来得及。冰冷的利害关系横亘在眼前,天秤倾斜的方向?风险显著,那?并不再是豪赌,或许只是一方注定的落败。
他却?清醒地任自己迈入错误的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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