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處,李侍衛黯然道:「況且,臣有官職在身,為蠻香的遺願犯些小錯也不妨事的。」
李侍衛又補了一句道:「臣也信公子大義,不會輕易泄露風聲,置臣處境於不顧。」
香兒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慎公子天天鬧她,有朝一日她定也要慎公子啼笑皆非一回。
可不驗證了?
余東羿啞然失笑,接茶盞卻不抿,而是抬著杯尋了處倚著窗的軟塌靠坐下來。
天色還未晚,光影斑駁,日暮染成了漸深的紅紫之色。
樓下的坊市人聲鼎沸,極鬧。
樓上,拜相樓上下被潘公包圓。
閣內更有凌霄衛先前打點過。前後左右,閒人屏退。
此時余東羿所在之處,除他與李侍衛外,一人也無。
——是以,極靜。
而余東羿夾在極靜與極鬧之間,向下,可眾里尋他千百度,向上,則高處不勝寒。
一剎那,他只覺世間種種都紛沓至來。
小靜片刻,茶涼了,余東羿聞著漸幽微的茶香,淡淡問:「……大人方才說,香兒的名諱是哪幾個字來的?」
李侍衛愣了愣,道:「蠻香,霍蠻香。荒野之蠻,寒梅之香。」
霍蠻香?
「好,好名字啊。」
靜默了良久,余東羿長嘆一聲。
應為春山盪殘恨,燃盡枯槁一蠻香。
竟是到此時,他才得知了她的名諱。
他舉杯。
那杯中,是李侍衛遞來的茶。
春山茶,適宜涼飲。
他終於一飲而盡。
飲盡了,這幾遭就算過了。
哪幾遭?
香兒必然身死,是一遭。
香兒的兄長、余東羿在小秦淮的救命恩人因行刺邵欽而死於余東羿前妻劍下——
這,又是一遭。
茶湯進肚香冷清冽,像是裹挾著的恩怨被吞進腸胃裡。
人飲食消化、生生循環,一併也將過往種種吞噬殆盡。
管它是香兒這般舉重若輕、狡黠而清淡的遺願,還是李侍衛對她何種的念念不忘,都會隨之散去。
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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