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小如蚊呐,却被李夫人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她欢喜极了,连忙对李靖说:“哪吒认错了,他真的认错了。”
李靖却不依不饶,他说:“认错有什么用?知错不改,闯祸还是接二连三。”
李夫人一僵,她这回朝李靖跪着:“他已经知错了,夫君,你饶了他吧。”
她出嫁之前跪自己的祖宗,出嫁之后就得跪别人的祖宗,跪了祖宗还不够,还得跪丈夫,跪儿子,简直就像站不起来了一样。
哪吒忽然回握李夫人的手,紧紧抓着,他没看李靖,说:“我改。”
有一就有二,已经低头了就没什么好矫情的。
李靖总算满意。
他缓和了神色,好像终于看到哪吒改邪归正的希望了,倍感欣慰。
李夫人招呼着仆役们去叫大夫,自己又忙活着去搀扶哪吒。
哪吒却推开了她。
他踉跄地靠自个儿站起来了,站起来后也不肯挨着李夫人,走的很慢尽力掩盖自己的狼狈。
背后,李靖说:“养不教父之过,今后你的功课就由我来教了。”
他教?
哪吒冷笑,心道,能教什么?不过礼义廉耻,上下尊卑,君父臣子。
哪吒死也不会学那些玩意的。
他迈出祠堂的门,把誓言丢到祠堂里头,心里想,改个屁,本大爷天生就这样,论得着你管?
*
李靖说哪吒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才活下来的,但其实单纯是因为哪吒抗打而已。
两百多杖啊。
凡人二十多杖就可以跟后土娘娘见面了。
哪吒不死纯属命大。
他治着伤,大夫们都啧啧称奇,李夫人则在一边泪水涟涟,帕子都不知道擦湿多少张了,怪没意思的。
哪吒浑身裹着绷带看着他娘,问:“娘,你觉得你这一辈子过的有意思吗?”
李夫人一愣,一脸茫然。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他问,“你觉得有意思吗?”
李夫人还是茫然。
也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天经地义。
奇怪的是觉得奇怪的哪吒。
思及此,哪吒躺在床上,转过眼,盯着李夫人那双眼睛。
李夫人生得美,那一双眼睛也是世上难得美目。
可惜,美则美矣,却一点光也没有。
那里头看得到李靖,看得到哪吒,却看不到她自己。
她被深深束缚,却习以为常地过活。
真没意思。
哪吒想,
真没意思啊。
李夫人走后,嘱咐他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哪吒笑了笑,没有应。
她走后不久,当夜,哪吒就离开了李府,他没带李府一点东西走。
他赤条条地来到李府,后来又被李家人抛在荒野,之后被太乙捡走,如今身上的所有都是太乙给的,没一点和李府有关,所以,他走时也无意和李家攀扯关系,回来时是怎样,走时就是怎样。
但最终,纠结许久还是给李夫人留下一封信,只说需要在外历练,就先离家远走,不必为他担心。
写完,他便背着还未好的伤一路向北远行。
他也不知道怎么走,没有方向,却也不是什么无头苍蝇,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在广阔的天地里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