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高聳,人在巍峨宮門下,顯得格外渺小。
城樓上展翅欲飛的鳳華麗威嚴,能夠單獨面見天子的機遇可遇不可求,柳聘風也是第一次體驗。
他素衣未著冠跪拜在帝王面前,仍舊寵辱不驚。
即便是已經落魄,多日無眠令他身形清癯,也不曾減他半分清和。
帝王沒有命他免禮,他就一直叩伏在冰冷的磚面上。
啪——
一聲脆響,君王放下手中卷,閒閒開口:「朕昨日檢查三皇子功課,看他讀了一篇文章,甚是有。」
柳聘風聽著,並無抬頭動作。
皇帝見狀,才命他起身,他看著眼前少年,突然發難:「你先是為太子效力,後又引得三皇子求情,一臣侍二主。柳聘風,你膽子不小啊。」
柳聘風並沒有驚慌失措,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承擔所有責問的準備了。
他撩起衣袍,姿態標準跪在下方,雖不直視顏,但言辭懇切,字字沉穩:「臣從來無意歸屬太子麾下,更無意效力於三皇子。臣的一顆忠心,從來只侍奉帝王,帝王之下,絕無二主。」
「那你的忠心,就是欺君罔上,混淆聖聽嗎?」
此話已經算是嚴厲斥責,柳聘風感受到了威壓,然而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打算從容赴死了,因此,他並無辯駁,而是俯跪拜,朗聲道:「叔父於臣,乃養育之恩,臣不忍叔父聲名狼藉,刑罰加身;更不願從臣手中走過一樁無頭冤案,因此,諸般過錯,全在臣一人。臣,無話可說,也無法顛倒黑白,願陛下念在叔父多年為官,善待叔父,留他一命。臣願以死謝罪,來世今生,必感念陛下之寬厚。臣,感激涕零,不勝榮幸。」
帝王輕笑,道:「朕不打算要你的命。柳聘風,你知道你為何會落得如此境地嗎?」
柳聘風不解,他眼裡頭一次流露出困惑。
「怪只怪你出身顯赫,偏又年少輕狂、恃才傲物,竟是不懂半分人情世故。處在這樣的位置,又學不會圓滑,可不就是別人嚴重的活靶子?」
柳聘風忽然感覺心生委屈,然而殿上並不是他一個小小臣子能訴說委屈的地方,他只輕聲道:「臣知道,可臣不甘、不願。」
君王扔出一張紙,飄飄然落在柳聘風身前,他極快的瞟了一眼,只看見上面其中一行字「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未能細看,君王免去他的罪責:「你叔父已然觸柱而亡,你雖一時犯錯,但念在一片純孝,便到梁州呆著吧。」
柳聘風謝恩,心臟越跳越快,只感覺腳力不能從心。
宮內不許疾行,他心已然飛到宮外了。
面見天子未曾落下的汗,從他額角落下。
剛出了宮門,他也顧不得儀態,顧不得周圍詫異的目光,竭力往柳府奔跑。
柳聘風只一個念頭:再快些,快些才能見叔父。
他到柳府時,棺木剛剛要合上。
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猶伸手呼喊:「叔父,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