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的晃動讓李昭看不清屏幕,他想把電腦放進背包里,右手臂活動不開,轉過頭一看,原來是睡著的梁泊言,緊緊抓著他的衣袖。
李昭很少看到梁泊言這麼痛苦的表情。
以前的時候,梁泊言在衛生間裡嘔得只剩酸水,嗓子像被硫酸洗過,第二天仍然去演出。後來嗓子退化得厲害,變成有些沙啞的聲線,好像也沒怎麼難過,就是這樣接受了現實,還跟李昭開著玩笑,模仿煙嗓該怎麼唱。
看來這段時間,梁泊言過得也沒有那麼好。
他輕輕推了一下樑泊言,對方醒過來,臉上一片空白,呆呆的,坐著不動。好一會兒之後,似乎才清醒過來。
他看到梁泊言從外套胸口位置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片來,又是那樣,放空似的看了半天,又放回去。
飛機正在降落。
「李昭。」梁泊言說,「要不然去北京吧。」
「什麼?」李昭問。
問是問了,他又等不到梁泊言回答,有些惱怒地把電腦包丟到地上,發出悶響。
「你就是在玩我。」李昭說,「改來改去,你覺得我很閒嗎?」
梁泊言不解:「你很忙那不是更該回北京?你們公司本來也沒在上海吧?」
他都可以想到李昭到上海以後的行程,哪裡都不去,坐在書房裡開視頻會議,罵手下的小編劇寫得太爛,開完會一群人繼續加班,點冰美式。梁泊言會去取掛在門口的外賣,嘗了一口覺得很苦,換成自己在喝的中藥,給李昭拿進去,李昭喝一口噴出來,罵他。
這些步驟,換成北京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梁泊言說給李昭聽,李昭聽得冒火,但嘴太笨,又反駁不了。飛機終於落地,他眼看李昭把手機拿出來,開始打電話。
「喂,是我。對,從香港詐屍死回來了。我看了你發給我的部分,這都寫的什麼台詞,每場戲的劇情都給他們了,還寫不出來嗎?這是古裝劇,有沒有點文化?硬拽詞也拽點好的。說什麼原著作者這麼寫的,這是理由嗎?不就是原著作者寫太爛了,才需要改編劇本。照抄就行的話,我拿個aI抄不就好了?aI寫得說不定都更好。晚上九點開會,你讓他們吃了晚飯就過來。」
罵完以後,李昭掛了電話,定了即刻起飛的機票,跟梁泊言說:「兩小時後起飛,在機場吃吧。」
梁泊言覺得沒什麼問題,但隨便走進機場的餐廳,他給自己點完,問李昭要吃什麼。李昭說:「你自己吃吧,我去貴賓休息室吃免費的。」
「你買了公務艙?」梁泊言很是驚奇,「難得啊,現在學會享受了。」
「嗯,我頭等艙,你經濟艙。」李昭說,「你先吃,我走了。」
梁泊言大為無語,開始緊急搜索北京最好的精神病院在哪裡。
而李昭享受著貴賓休息室的免費服務時,突然又想起那張紙片。
他想那應該是一張照片,而且久遠。
因為那張紙的背面寫著:
1985年夏,未名湖。
第7章一場對外公開的私情
「以後真的避雷這個編劇了,心理扭曲吧,寫感情戲全是倒貼舔狗和不接受不拒絕的綠茶,次次都看得我血壓上升。」
播出的劇今晚大結局,平台對成績十分滿意,李昭也到打分平台上,去看了一下網友的評論。一刷,就看到了這條評論。
李昭想,次次血壓高,你還次次看,也不知道誰心理比較扭曲。
他點進這個人的主頁,看起來是個國產劇粉,看了許多國產劇,還都寫了短評。比如這幾年,很流行那種子女穿到過去,試圖阻止或撮合父母在一起的電影電視劇,這個人就看了不少,打分都很低,但評語卻要文藝范很多:
「我們有一種錯覺,即認為時間是某種真實之物。」
李昭覺得這是個不知所謂的人,於是關掉頁面沒再繼續看下去,順便用小號給自己打了五星好評。
其實倒也不是沒有人對李昭這一點提出過疑問,尤其是原創劇本,能讓李昭自由發揮的時候。
雖然李昭每次都能有的形式,寫出意來,但內核都是一樣的。
李昭會給他們保證:「你們放心,觀眾喜歡看這些的,痴男怨女,求而不得,反而比兩情相悅的愛情故事更容易引發討論。」
別人又問:「但其實你寫得好好。」
聽到這句話他便開始給自己搭戲台,告訴人家並非虛構,很多寫進去的劇情,他都有過切身體會。說得多了,跟他認識的人,都稍微聽說了一些。
當然,梁泊言一直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所以當梁泊言說,要跟李昭一起過去的時候,李昭並不是太同意。
「我是有工作要忙,」李昭說,「你去幹什麼?」
「看看是那幾個倒霉鬼天天被你罵。」梁泊言說,「怎麼了這麼心虛,怕別人以為你有私啊?」
他總喜歡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但李昭還是把他給帶了過去,讓他記得戴好口罩,別人要是問起來,就說得了流感。
「我這麼見不得人啊?」梁泊言問,「你說我是你招的鴨不就好了?」
李昭黑著臉,讓梁泊言閉嘴,不許再說話。
李昭的工作室是掛靠在影視公司下面的,已是深夜,其他部門還在加班,看到李昭這個不坐班的還失蹤多日的大編劇走進來,紛紛投以注目禮,但不敢搭話。李昭在公司里不是隨和的那類人,時常把人批得體無完膚,強硬起來連甲方都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