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宝十五年,秋雨淅沥。
沈长思一只手拎着一坛酒,一只手捻一把象牙白骨笛,一步步踏上大将军晏扶风陵园的石阶。
他的长束起,墨色的带随风飘起。秋雨沾湿了他的衣袍,帝王也浑不在意,唯独将手里的骨笛,往怀里拢了拢,似这骨笛是纸糊的,沾不得水。
帝王身后,小太监阮福小心地替帝王撑着伞。沈长思是微服出访,除了贴身太监阮福,再未带其他人。
偌大的将军冢,掩在草木深处,青痕斑驳。
帝王将手中的那坛梨花白递予贴身太监阮福,将手中的骨笛系于腰间,亲自伸手将将军墓前的青藤拨开。
“圣上,使不得您交代奴才,奴才替您”
阮福忙将手中的酒坛放下,欲要向前去忙主子的忙,只听帝王道“把酒抱好,回头要是不下心摔了,朕治你的罪。”
声音懒洋洋的,听着没有半点帝王的威仪。
可阮福是亲历这位曾经的太上皇,是如何在漫长的被俘生涯当中,在虎狼环伺的境况当中依然活了下来。归国后,又是如何被先帝幽静于“养怡殿”十年的情况下,一朝动宫廷政变。又是如何以铁血手腕将先帝鸠杀,并且以雷霆之势,将朝中所有拥趸先帝的大臣处死的处死、落的落,拉拢的拉拢,重新夺得帝位,坐稳江山。
义父时常提点他,伴君如伴虎,要他千万要伺候得仔细再仔细一些。
阮福赶紧将地上的梨花白重新抱好,站在帝王一侧,替主子将伞撑好。
“阿元,你看你,你混得也太惨了,除了朕,竟连个给你扫墓的人都没有。”
帝王哼了哼,将军墓前的青藤被他亲手大力地拨开,墓主人的姓名因此隐隐可见。帝王伸手向后,阮福忙地将手中的酒坛给递过去。沈长思将酒坛的木栓利索地取下,自己饮一半,剩下一半,悉数洒于将军墓前。
之后,沈长思便将酒瓶往墓园里的草堆里一抛,取下腰间的骨笛,横在唇边,呜呜呀呀地吹了起来。
阮福小脸呆滞。
这世上,竟然,竟有此种魔音
阮福幼时,尚未进宫前,也曾折了树上的枝条,学人吹柳笛,纵然那时他对音律一窍不通,也,也比眼下圣上吹得要好听。
阮福很想劝帝王别吹了,可他自然是不敢的。
他恪守着奴才的本分,低声地道“圣上,墓园风大,天气又冷,且时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回宫可好”
帝王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像是说给身后的阮福听,又像是说给他自个儿听。
“以前,只要我一吹笛,他就会皱眉。我要是再继续吹,他就会出声要朕把骨笛还他。哼。好大的胆子,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一屋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朕的。就是朕开口,别说这小小骨笛,便是他都得给朕暖床”
阮福听后,悚然一惊。
圣上对,对大将军竟,竟存了那样的心思
“不过朕才不稀罕。硬邦邦的男子,哪里有女子抱着香软。”
阮福就如同忽然被一阵狂风给抛向天空,又忽地被那阵不规矩的风给软软地抛下来了,被自家主子这一段大喘气的话给吓得是双腿一阵软。
因为种种原因,圣上至今还未成婚,亦尚未留下子嗣。圣上对大将军没那方面的心思就好
“小福子,你说朕都吹了这么久了,阿元怎么还不现身,要求朕将骨笛归还,不是说好了,要教朕会朕吹这把破笛的么”
阮福一听,身上的毛都要炸开了。大,大将军都故去了,还怎么教身上吹笛呀
墓园阴冷萧索,风吹得墓园的树影如鬼手般晃动,阮福年纪小,胆子也小,这会儿听着周遭呜咽的风声,更是疑神疑鬼的,双腿都颤颤地直打哆嗦。
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太过打颤,“圣上,时辰不早了,咱们,咱们早些回去吧。“
阮福沈长思本就对音律无甚兴趣,他吹了好半天了,那人的魂魄也未曾现身,就是墓前的绿藤都未曾动一下,帝王便霎时意兴阑珊,气哼哼地收了笛子。
“哼。他既脾性这般大,不肯出来见朕,那朕也不要见他了。小福子,起驾,回宫。”
说罢,将骨笛往怀里一收,潇洒地迈下台阶。
小福子忙撑伞跟在后头。
雨天山上道路湿滑,沈长思又饮了酒,没留意脚下的湿滑落叶,脚滑了一下,下一步,一脚踏空。
“圣,圣上,圣上”
符城,大教堂的钟声悠长地响起。
婚礼现场,神父温和地注视着教堂里的这对新人,郑重地问道“沈长思先生,请问你愿意同裴慕之先生结为终身伴侣吗爱他、忠诚于”
什么声音
是谁在说话
还有,朕的心脏,朕的心脏为何这般灼疼
沈长思试着睁开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情形,然而入眼的只有一片目眩的彩光,他什么都瞧不清楚。
“长思”
“不好了沈少昏倒了快打12o快打12o”
“长思,长思”
沈长思在婚礼上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