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棱角的石块擦着少年的额角,砸得他微微偏了下头。
划破皮肉的地方迅地变红,变深,血肉模糊地淌出温热的液体,流过那双干净如雨后青山般的眼睛。
观亭月忽就从其中读出点纵容的温柔来。
她再要捞起块更大的山石,可无论如何也砸不下去了。
那块石头深深地掐紧手心里,在五指间颤栗抖动。
观亭月猛地扔开碎石,冷傲而凶狠地走到燕山面前,把揪起他的衣襟。
“你什么意思”
“别以为你现在就是我的什么人了。”
燕山轻启唇“大小姐”
她当头就怼,“我让你说话了吗”
少年立刻闭上了嘴。
对方的反应尽数落入眼底,观亭月顿了少许,尖锐的眉目突然收,自暴自弃似的笑得十分凉薄,“你这么听我的话”
“好,好啊,想留在观家军是吧行啊。”
燕山的眼光蓦地亮了。
她说道
“我现在命令你,待在原地,哪儿也不许去。几时天下雨了,几时才能回将军府。听明白了吗”
他用力地点点头,怕她不信,又多点了几次。
观亭月冷声补充,“听懂了,那就不准再跟来。”
少年于是动不动地站在当场,生疏地表示着自己的决心。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在那刻,就被毫不犹豫地抛下了
燕山目送着观亭月翻身跃上马背,路头也没回,逃离什么似的疾驰而去。
视线里那抹暗红色的影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茫茫的荒野,蒿草随风推开层细浪。
他是真的相信了。
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可燕山从未想到,观亭月压根没有回将军府。
她轻描淡写地骗了他,不惜切地断了所有的后路。
至此以后,便是十年。
山水相隔,天涯路远,他们再没见过面。
漫长的光阴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混乱闪现。
观亭月总觉得自己脑中浑浑噩噩的。
长梦把她拽回了这生最从容快乐,也最愤恨无妄的时刻,让她于此间抵死挣扎,追着个又个熟悉却模糊的眉眼,失望落空,不断后悔。
虚无的潜意识里,四周乍然响起的,竟是石善明的声音。
他在永宁山谷的底下,矮小的身躯全副武装,笨拙地抓着脖颈上的钢鞭,仰质问。
“你觉得我残忍,难道你的手就干净了吗”
“你这辈子,就真的问心无愧吗”
我问心无愧吗
不知为什么,那刻,观亭月眼前流过张隽秀的脸,青涩也认真,他头顶是白云蓝天,脚下有翻滚着碧涛的草海。
走步,他便跟步。
看着她的双目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盼。
观亭月心想,我那个时候应该对他语气再好点的。
她轻轻叹了声。
紧接着,那张脸瞬间就变了。
化作个颀长温厚的背影,完全是青年男子的体魄,装束内敛得体,气息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