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倒不觉得有什么,抄写经书很累了,出门走走也好。
惜春的藕香榭到贾母住的西院路更长,黛玉先到,给外祖母和各位老爷夫人见了礼,并不知叫她来是为什么,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不多时,惜春也来了,同样行了礼,与黛玉并肩而立。
贾母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问色空道:“主持瞧着如何?”
“神仙般的人物儿。”色空看了眼黛玉,夸赞了句,再看了眼惜春,更是诚心赞道,“姑娘慧根颇丰,必有神佛指引。”
惜春听他说完,看向贾母,直白地问:“祖母叫孙女过来,是为何事?”
贾母将原由说完,不料惜春的眉头一皱,拒绝道:“孙女不大喜欢热闹。”
她此言一出,王夫人心里只恨不能跳起脚来反驳,面上倒维持住了太太夫人的和善,好生好气地道:“你如今也大了,这也是为家里做事,可不得由着性子来。”
惜春:“太太容我一言,我倒觉得宝哥哥的小院不错。”
只一句,将王夫人直接噎了个倒呛。
众人只好又看向黛玉,黛玉心里也是极不愿意的,只她客居贾府,怎样都轮不到她同惜春一般直接拒绝,只好不说话。
惜春冷淡地道:“家里也不是没有清修的地儿,不论是我住的院子,还是林丫头那里,都比不上另一处。”
贾政问:“哪处?”
惜春:“栊翠庵。”
栊翠庵里住着带发修行的妙玉,算起来,她那处确实最为合适。
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下来,贾母笑道:“瞧瞧,我们这些老家伙商量半天,竟不比惜春这丫头有主意。”
黛玉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不少,感激地看了眼惜春。
王夫人笑道:“甚好,甚好。”
贾母看向主持:“栊翠庵里头住着位清修的姑娘,名为妙玉,自是不能踏出山门。主持若方便,请一道过去看看。”
色空:“老太君安排即可。”
惜春和黛玉来都来了,现下不好告辞离开,出了西院,紫鹃忙上前来扶好黛玉,与她一同去了栊翠庵。
叩了响儿,又过了好一阵儿,只见一个丫头打开山门,见着外头的一群人,行了礼,并道:“主子正在诵念经文,我去叫她。”
丫头转身走了,贾母笑道:“我们也随着走一段儿,主持正好看看此地如何。”
黛玉和紫鹃坠在后头,紫鹃低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黛玉简短回答:“选法会场地。”说罢,给紫鹃递了个眼神,示意回去再说。
不多时,妙玉出来迎接了。
紫鹃这是头一回见着妙玉,只见她头带妙常髻,身穿月白素袖袄儿,腰下系条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
气质美如兰。
贾母同妙玉讲了此行原由,她亦是客居于此清修,同样做不了主,遂未答言。
王夫人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色空,问:“主持觉着如何?”
这回,色空没如同方才夸赞惜春和黛玉那样,而是盘起檀珠,垂落眼皮,仿若置身世外般地道:“玉裹青苔,念不可说。”
在场所有人,只有紫鹃这个开了挂的穿书者听明白了,不由得低下了头,想起妙玉书里的判词,便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主持这话,是用另一种方式委婉揭露妙玉的结局。
王夫人肚里没什么学问,单从字义上以为这是在夸妙玉‘金玉质,清净身。’忙道:“主持的意思是可行么。”
色空心里了然,便道:“自是遵从主家意愿。”
敲定了法会场地,众人齐齐散去,紫鹃同黛玉回潇湘馆的路上听她讲了完整经过,想起山庄那夜,心里更是对惜春存了几分感激。
栊翠庵本是清修之地,没什么杂物,场地很快收拾妥当。夏末,偶尔会有雨天,怕弄乱布置,直到法会开始前,才摆放好祭品和神像。
时间选在了黄昏时分,好持续做一整夜,驱散夜出的邪祟。色空领着一众弟子,点燃香炉,燃香拜佛。
贾府的主子们都到齐了,就连凤姐也拖着病躯来了,像紫鹃这种丫鬟,只能在山门外候着,没资格进里去。
自山庄回来后,黛玉这是头一回见着宝玉,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下巴都尖了,目光泛着些许呆滞,许是知道黛玉看了过来,宝玉牵起嘴角,笑了笑。
黛玉处变不惊地看着他,回以微笑。
前世今生的诸般纠缠,燃烧在了烈烈的火光里。
色空与众弟子诵念了一轮经文,将黛玉和惜春抄写的经文投进炉火中,接着指引主子们围着炉火一圈,跪在蒲团上。
众人叩拜三下,正要闭眼祈福的时候,忽地一阵风吹了过来,祭台上的蜡烛刹时灭了一半!
跪在宝玉身边的贾环见此,根本不管事大与否,百无禁忌地高喊道:“烛火灭了,天象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