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五站在那个挂狗头状的小包前面站定,一直看。
吕莘阔步到正在算账的老板面前,敲敲柜台道“齐老板,多日不见了。”
齐老板抬头一看,打量了半天才笑道“哦,是前任吕东家,多日不见了。怎么,你又回陈都了吕氏的生意还没让您那宝贝儿子败光”
吕莘被他说的莫名其妙,不禁问道“齐老板何意”
齐老板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道“怎么,您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吕不韦在外面花天酒地千金纳姬,卖光吕氏楚地产业,吕氏商社而今也不会那么艰难,连我们半年前的皮子货款都拖着没结呢。”
“怎会,吕氏商社三月之内必定结账,这是几代人的老规矩了,绝不拖欠。”
“哟,您在这跟我装什么高风亮节呢,有这功夫您还是跟吕不韦好好商量商量,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几家皮货商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金的货物,比不得他金贵歌姬的一根头,行行好能在败光吕氏基业之前先给我们把账结了吗”
吕莘大为惊讶道“商社与不韦何干”
齐老板有些火了,怒道“您这是要一推二五六,完全不认账了谁不知道吕氏商社的掌印八成还是要在吕不韦的手上,谁让他是您这位老掌印的儿子呢,别的族中子弟就是再有才华也架不住您在后面的运作啊。”
吕莘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似乎是有人故意在抹黑他和李唯。他知道跟齐老板再争辩下去没有意义,这种流言本就是故意误导言论,吕氏内部的机制外人根本不了解也不愿意多了解,他们只看结果。
“祖父。”赵十五站在一边看皮货,一会看虎皮,一会摸貂尾,最后又来到了那个憨态可掬的狗头包前面,指着对吕莘说,“摸摸。”
吕莘对赵十五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他也不再跟齐老板掰扯那些有的没的,拱手道“此番吕某回卫是要参与宗族之会,必将此事上达族长,吕氏百年基业,齐老板无忧。今日我只想买件东西,敢问齐老板这狗头包需多少花费”
齐老板看一眼赵十五指着的狗头包,冷哼一声道“这是客人定好的,不卖。”
吕莘看着赵十五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禁急道“齐老板,我双倍付你。”
“哎哟,这会儿您可真大方,不好意思我再不想做你们父子的生意了,不讲信誉等轻裳少东给我结了账,我还要好好跟他告你们一状,好好的吕氏商社,名头都是让你们父子败坏了”
赵十五听齐老板这么跟祖父说话,立刻就不高兴了,他赵十五也是有骨气的
赵十五两只爪爪拉着自己腰间的熊猫包,嘟嘴仰头看了一眼狗头包,拉拉吕莘的衣摆道“祖父,他们这个不如十五的熊猫好,哼,十五才不要呢。”
齐老板嫌弃的看了赵十五一眼道;“你们吕氏嫡脉连小孩子都那么讨人厌。快走,不送”
赵十五哼了一声,鼓起腮帮,拉着吕莘的衣摆就出去了。
走了不远吕莘蹲下身,歉意的摸摸赵十五的脑顶道;“十五,真的喜欢的话,祖父另外找一家卖给你。”
赵十五摇头,摸着自己的熊猫包道“十五有熊猫,想给祖父买一个。那家不好,不要了。”
吕莘听说十五是要给他买,大受感动,抱起赵十五道“对,那家不好,祖父也不喜欢,等回了邯郸,咱们让你仲父画图给祖父做一个跟别人都不一样的,陪着十五一起背。”
赵十五在吕莘密布鱼尾纹的眼角亲昵的蹭了一下,奶奶的说“十五要吃饭饭。”
吕莘赶紧选了陈都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叫了不少当地的名吃给找十五。其间他听到不少关于“吕不韦”的风言风语,不外乎吕不韦千金纳姬,变卖祖产,在齐生意失败,甚至说他在邯郸一掷万金包养落魄王孙,总之是怎么不堪怎么说。在那些人嘴里,吕不韦俨然是个性情大变,被美色迷惑的吕氏败家子。
可是明明控制吕氏财务的印信就不在李唯这个“吕不韦”手中,她就是想败家也轮不到她做主,所以这些流言明显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蓄意诋毁。
吕莘是成熟的大商,也就在赵十五的事情上犯点小糊涂,于这些大事上他心中自有盘算,挡下也不多问,待十五吃过午饭就带着他去了陈都的吕氏商社总社。
不论外面怎么说,吕氏的家业总是掌握在吕氏族人手中,吕莘为家族掌管了大半辈子的家业,当然不能看着它名声被毁,更何况这事还是冲着他们父子来的,他更要弄清楚,不然明日到了祠堂上,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裸的被人算计么。
吕氏商社总社坐落在陈都最繁华的街道正中,三间连起的大铺面只做大客商谈和账面结算,并不对外待客,但光是这恢弘大气的气度就昭示了吕氏在陈都商界不可撼动的地位。
吕莘抱着赵十五站在总社的青阶之下,指着上面篆体字迹的大牌匾道“十五啊,祖父当年可就是在这里坐镇吕氏商社,咱们吕氏家大业大经营布庄,每日出金上百,万金的生意在祖父手上也走过不少。这是咱们吕氏的根基,就算是今天,祖父不再掌印,也绝对不能看着它沦为别人耍弄心机的工具。”
赵十五虽然并不全懂吕莘话中深刻的含义和深沉的情感,但他感觉得到吕莘的坚定和执着。
赵十五握起小爪道“有十五在十五会看账”
赵十五跟吕莘去过两次邯郸的布庄,吕莘看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探头探脑,吕莘就顺口给他讲一些基本的账页知识。李唯在家的时候,更喜欢给听不懂的赵十五讲天书,什么现代会计学基础,什么千奇百怪的金融学定律,高兴了都会提一嘴,她就是顺口排遣一些穿越的寂寞,虽然赵十五这好奇宝宝挺好学,但她也不图赵他能明白或者记住。
所以当赵十五说他会看账的时候,原本愁容满面的吕莘都笑了。不过他不会打击小十五的积极性,抱着他道“好,那十五进去陪祖父一起看看账,把事情问明白。”
吕莘与赵十五一行人才刚进了商社正厅,一位年轻的管事就走了上来,他显然认得吕莘,看到吕莘抱着赵十五,不由哼笑一声道“老东家来了,这是谁那千金姬妾给不韦少东生的儿子吗都这么大了,不是说才纳了没多久吗,难不成又是跟哪个歌姬舞娘生的难怪卖了老东家的家业不说,连咱们吕氏在楚国的铺子都卖了,合着是养这些莺莺燕燕去了。”
“注意言辞”吕莘不希望赵十五听到这些混账话,他拿出当家的气势道,“吕氏商社的风气什么时候也掺了市井风,难怪在外面的名声江河日下”
那年轻管事仍然畏惧吕莘的积威,吃了瘪也不敢太放肆,只是不甘道“老东家,您今儿来时去濮阳老宅路过陈都顺道借宿吧您是咱们吕家劳苦功高的前辈,就算现在不掌事了,咱们轻裳少东也得供着您,您要在这边住小人无话可说,但是不韦少东,呵呵,恕小人不能接待,毕竟他卖了咱们吕氏在楚国的产业,这可就是吕氏的罪人了,原则问题,不是小人不尊重您老。”
李唯当初为了支持齐国抗燕,确实不顾一切的卖了吕氏在楚国的店铺,这事未得族中允许,恐怕要被秋后算账,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板上钉钉的现实,吕莘当年也有些不支持,现在被别人说到脸上,他也说不响嘴。
见吕莘无话可说,那管事得了意,瞄一眼扎个熊猫头花肉萌肉萌的赵十五,从这孩子骄傲的气质里多少看出一些李唯的影子,不禁故意挑衅道“呐呐呐,这丧脸小孩要是他的种咱们可绝对接待不起,您硬要带着他进来,那就别处歇着,好走不送。”
“十五也是你能说的”吕莘怒斥一声,也不与小鬼再缠,直接点名叫阎王,他沉声道“老夫今日登门不是来跟你们说这些,让你们少东吕轻裳出来见我,关于商社的传言和账本,今天老夫都要盘查清楚。”
管事佯装吃惊道“见轻裳少东那您还在这跟小人浪费什么时间,到了濮阳祖宅您想见哪位见不着实不相瞒,轻裳少东已经赶往濮阳了。至于查账,您要么让轻裳少东开口,要么,呵,您把印信拿出来,不见印信小人可不敢让什么随随便便姓吕的都看咱们总社的账。”
管事说完翻了个白眼,虽不得罪人却也裸的表达了对吕莘要求的不屑。
吕莘因那管事说了赵十五几句心中便有大火,如今见他如此态度,不禁立刻就要亮明身上的另外半枚总社印信。
原是当初他向族长交出卸任,族长虽然同意他不再代管商事,却仍然以吕轻裳和吕不韦两个年轻人比试未分胜负为由让他留着半枚印信,不然李唯后来也没那个本事卖出楚国的吕氏商铺。当然众人只知他已卸任掌事,却不知另外半枚印信扔在他手中。
可就当吕莘要亮出印信之时,一只手却轻轻地拦了下来。
“父亲,事情我已清楚,不必多此一举。”李唯出现在吕薪身后,从他手上接过神情愤然的赵十五。
“告诉你们轻裳少东,他不必躲,明日濮阳宗祠,不见不散。”
李唯说完神情平淡的转身,潇洒的离开了商社。
第二日在去往濮阳的路上,吕莘尤未消气,对李唯不无埋怨道“小唯昨日怎么不让为父查账,吕轻裳四处诋毁你,为的就是要拿到吕氏的全部掌印权,但他与你的这场比试定然落败,为了翻盘他的账肯定有问题,只要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