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着脚走到地上,踏出屋外,仰头望去,看到了空寂的宫殿和远山之外白雪皑皑。
这里,是哪?
好奇和困惑同时缠绕着她,然而身居陌生的地界,她竟然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就这样赤着脚在女娲宫中乱晃悠,直到走到主堂,看到了巨大的女娲像,被宫中的侍女们发现。
神像上的女娲蛇身人面,她衣着单薄的云裳,神情慈悲,目光炯炯,强壮的臂膀高高举起五彩石,如同远古时的盘古天神,双手撑天,蛇身踩地,将混沌的天地分开。
她看着女娲,女娲却看着天。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鬓间的发簪发出五彩的光芒。
“呀,姑娘怎得出来了,会感染风寒的。”侍女们将她团团围住,然后为她穿上了鞋子,裹上了厚实的衣裳。
杨婵初醒,变得十分迟钝,她望着女娲像,再一次问:“我在哪?”
侍女们说:“姑娘在女娲宫呢。”
“女娲宫在哪?”
侍女们看着杨婵懵懵懂懂的样子,觉得可爱,纷纷笑成一团,捏了捏杨婵的脸,说:“女娲宫在昆仑山呀。”
“哦,”杨婵转过身,看向远山之外的雪,“原来这里是昆仑山。”
头忽然变得有点疼,杨婵手抵着额头铭刻在灵魂上的记忆在脑中陡然炸开,杨婵头痛欲裂,跪倒在地上,侍女们慌作一团,说要去找又不见影子的玄素大人。
玄素手里还没忙
完,就听到杨婵又出事了,她跑到杨婵屋里见她疼得滚成一团,赶紧用神力将她包成一团,等杨婵稍微镇定下来后,手中有幻化出诸多细细的银针,摁着她的脑袋插在她脸上的穴位上。
杨婵脑子里记忆太多,太混乱,一下子搅在一起,让她感觉十分混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的。
浑身上下唯一察觉到的真实好像只有铭刻在灵魂上的魂契,她死死抓着胸口,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出去。”
玄素一脑门官司,心里一边想黄土只有一块救了杨婵就救不了姐姐,现在要是杨婵了出了事,那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一边又想母亲的黄土不可能出问题,出问题只可能是自己,她行医谨慎,从未治死过人,要是一死就死玄女付出生命也要救的杨婵,她也别活了。
两方兵荒马乱直到熬到夜里才好一些。
玄素瘫在床边,看着杨婵蜷成一团,窝在床里,嘴里还在轻声嚷嚷着要出去。
这回玄素没有嘲弄她了,她翻了个白眼,问这个麻烦精,打算出哪去。
杨婵答:“我要找哪吒。”
玄素听到这个名字头都大了,她说:“哼,你们倒是情谊深长,可怜我姐姐和女娲宫因为你们的姻缘遭了好大的罪。”
杨婵睁开眼,看着她,眼中流露着困惑,玄素看她那双纯澈的金眸,一肚子苦水终于有处倾倒了。
她说:“你的好情郎为了你大闹女娲宫,叫我姐姐拿救命的黄土来为你再造肉身。”
“等你彻底好了,就能跟你家的情郎甜甜蜜蜜、长长久久,我姐姐却没几年好活了!”
她吼完,也不管杨婵一个病人能不能接不接受,转过头,就坐在床下,双手抱胸开始生闷气。
身后的杨婵一直沉默,玄素也不指望她能说点什么。
她年少时就跟着伏羲在人间晃荡,做大夫的人情冷暖看的最多,她晓得人心复杂,恩情越大越无法偿还,人们就越是逃避,一开始或许感激涕零,但到后来好像不存在这样的恩情似的,或者说施展这样的恩情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一旦收回这样的恩情又会将曾经的恩人当作了仇人。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便是如此了。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玄素都不奢求付出能有所回报。
她发脾气也只单纯是发泄不满而已。
可是杨婵躺在她身后,忽然说:“对不起。”
玄素一怔,紧紧抱住的双臂都松了松,她偏过头,看月色倾撒在杨婵的床边,问:“你对不起什么?”
杨婵说:“剥夺了你姐姐的生机。”
玄素吸了吸鼻子:“算了吧,那是她自己给的。”
“她愿意去死,我有什么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玄素声音明明已经变得破碎了,她揉了揉眼睛,还故作潇洒地说,“躺着受恩吧。”
杨婵不言,过了会儿,她不说出去的事了,她说想见玄女。
玄素顿了顿,问:“你见她做什么?”
杨婵记忆混乱,但还记得玄女是云华的师父,玄女愿意把救命的东西让给她,肯定不是因为素昧平生的自己,而是云华。
她说:“我想见见我阿娘的师父,也想见见这个将生机让给我的恩人。”
杨婵说要见玄女,可意外的是玄女并不愿意见到她。
玄素守在门口,问里头看书的玄女,说:“你真不见?”
玄女很坚定:“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