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的一聲,客廳的空調指示燈亮起,運作聲嗡嗡的,打破了空氣中有點反常的安靜。
「你在乎嗎?」楊重鏡腦子亂成一團糟,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靜靜看著季楠做完這一系列舉動,直到對方放下遙控器,才又問。
他陷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搭理季楠的話題,只是固執地要對方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冷不冷,好像和你沒關係。」見季楠沒說話,楊重鏡於是扯了下嘴角,聲音平淡,如同單純的陳述。
季楠懵了。
他的確在楊重鏡這裡順風順水慣了,除去剛認識的時候,在一起之後,楊重鏡基本上沒對他說過一句狠話。他從來都是溫和縱容,讓季楠覺得,不管自己做什麼,好像都不會惹對方生氣。
很長的幾秒時間,季楠話音卡在喉嚨里,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者說,他全然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楊重鏡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界限分明的話。
許是季楠受傷的眼神過於明顯,楊重鏡喉結滾了滾,被他的視線刺的發痛,沒再去看他的眼睛。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垂著眼,劉海也狼狽地掉落下來,遮在眼前,補救的格外生硬。
空調的制暖效果大抵不是很好,所以即便打開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也沒能成功緩和兩人之間陷入冰點的僵局。
楊重鏡頓了頓,覺得自己吸入的空氣冰涼至極,刺激的鼻腔都澀到發疼。
他嘗到咽喉里血腥的鐵鏽味,掐著掌心,逼迫自己生生咽下。像是終於忍受不住這股窒息的沉默,所以主動開口,想要結束這場是非:「累了就早點睡吧,時間不早了。」
「我剛剛不太舒服,說話沒過腦子。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這回季楠的反應很快,終於從那陣不可置信中緩過神來,有點用力地搖搖頭,認真否認道。
他慢半拍地開口,伸手抓住了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楊重鏡,虎口微微使勁,卡住楊重鏡的腕骨,將對方拉至自己的面前。
楊重鏡身材很好,眼神和氣場卻都透著疲憊,如同被低落包圍,所以輕易給人一種削瘦頹然的錯覺。
真正面對面對視的時候,季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楊重鏡了。
「……是我的問題,哥哥。」季楠攥著楊重鏡的手更加緊,似乎力道越緊,說出的承諾分量就越重:「這段時間,我狀態很差。我做的不好……但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沒有不在乎你,我在乎你。」他話音頓了頓,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沉重,好像光是說上這幾句話,就需要下定極大的決心,費盡全身的氣力:「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楊重鏡垂著眼眸,目光落在自己被季楠緊攥住的手腕。他突然生出些許無力,眼前泛出眩暈的黑圈噪點。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想要問「為什麼」。
因為什麼而狀態差,因為什麼要選擇欺騙。
為什麼遇到事情,不能第一時間告訴自己。是因為不可以說,還是壓根沒有想過和自己說。
如果真的在乎,又為什麼可以在楊白舒面前那樣雲淡風輕地嘲諷,好像他楊重鏡,是什麼可以隨手丟棄的垃圾。
前一秒還輕飄飄說著「不可能喜歡」,轉頭就對著自己說「在乎」。
那這樣的在乎,又到底能算什麼在乎。
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季楠,哪一個才是他的內心所想?一個人難道可以真的將愛意輕而易舉地偽裝,對著壓根不愛的人,訴說著這樣誠懇的請求?
楊重鏡不知道。
季楠真摯的字字切切和林落落憤怒的指責混合在一起,畫面重疊交雜,讓他太陽穴處疼的快要爆炸。
楊重鏡撩起眼皮,第一次露出這樣脆弱的神情。
「好,」楊重鏡說。
這樣的眼神,和他並不相襯,是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明明是應答,卻因為聲音太低,而顯出和他全然相反的怯懦妥協:「你不要騙我。」
然而,就是這份不相襯,才更加地透過表皮,刺痛著季楠內里鮮活的血肉和跳動的心臟。
季楠說不出話來,他的聲帶不屬於自己了一樣,又干又澀。耳朵被空調的熱風吹的發燙,身子卻剝離開去的感到冷。
他張開唇,想要應答楊重鏡的話。只是尚未成功出聲,對方就再次先於他一步開了口:「我很愛你,季楠。」
楊重鏡說這話的時候,眼睫微微低垂著,發出主人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他反手握住季楠骨節分明的手掌,步子向前邁出一步,和面前這個,分明滿口謊言的人肌膚相貼。
季楠身上泛著淺淡的香,楊重鏡低下頭,敏銳地在他的脖頸聞到古龍香。混雜著茉莉花味的洗髮水,絲絲縷縷的扎進他的心臟,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一下一下地抽著疼。
他平生第一次恨起自己的嗅覺,生出封閉自己五感的荒謬想法。
這樣的感覺太痛了,楊重鏡想。五臟六腑都糾纏在一起,痛得讓他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像在痙攣。
他抬起另一隻手,五指插進季楠披散的長髮,微微收緊,扣著後者的後腦,埋在對方脖頸的臉略微一側,雙唇去搜尋同樣柔軟的唇瓣。
季楠有些發愣,身體下意識地給出回應,唇舌糾纏之際,腦袋也跟著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