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砜没说什么。
父子俩都知道,去年十月种的那波小麦,腊月里没怎么浇水施肥,长势前所未有的差。
不像往年种了两亩地,他们一人一把镰刀,从麦田的这头割到那头,中午也不回去烧饭,就随便吃点早上带的粑,灌一缸子凉白开填肚子。
或者堆点柴火,烤小麦吃。
陈富贵的脑中浮现过幼年期的儿子被他抱到麦垛上,嬉笑着滑下来的画面。他停下捻韭菜的动作,望了望前面的土稻床。
以前的这个季节,他该把稻床挖了翻个边,再牵牛拖滚子滚一遍了。
现在他瘫在藤椅里,走个路都很困难。
陈砜把剪刀上的血污抹掉“诊所一直关着门,下月会有新医生过来。”
陈富贵扯掉韭菜里的黄叶子“咱这儿吧,咱是习惯了,县城的人来了,要什么没什么,医者仁心,都是菩萨心肠。”
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梁白玉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位带领全村度过第二性别混乱期的大夫,救过家家户户。
一滴清凉的液体溅到了陈富贵脸上,他反应迟钝的用手背蹭蹭。
又有一滴,两滴飞向他。
下雨了。
陈砜收拾收拾站起身,背过身说“爸你上来,我背你回屋。”
“我再坐会。”陈富贵摇摇头。
陈砜皱眉“会淋到雨。”
“你是照顾那纸扎的梁小子照顾得脑子出毛病了吧。”陈富贵一掌拍在儿子背上,“淋点雨算得了什么,以前你老子我还在大雨里插一天秧呢。”
陈砜说“你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没法比。”
陈富贵哑然几秒,糊弄道“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人。”
陈砜劝不了,他只好去屋里拿了雨衣,帽子跟毛毯过来,把他爸从头到脚都裹了个严实,确定不会着凉才放下心来。
细雨斜飞到屋檐下,夹杂着春天的问候。
陈富贵搓搓粗黑皴裂的双手,半清醒半混沉的听雨打砖瓦。
自从他做工受伤倒下了之后,他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儿子一说话他就烦,床头的东西也没少砸。
儿子跟梁白玉接触上了还鬼迷心窍念念不忘,这对他来说是火上浇油。
他第一阶段是不断的着急训斥指责吼骂、火动怒。第二阶段是变着法子的教育引导,放弃不死心忧虑头疼憋不住的嘲讽。
刚才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儿子聊天,父子间的唠嗑
春雨在山里劈里啪啦的敲打个不停。
陈砜把饭煮了,鱼汤也在锅里闷上了,他去屋里看梁白玉,一进门就对上了一双朦胧的眼睛。
“下雨了啊。”梁白玉先开口,声调软软甜甜的,像夏天菜地里熟透了的菜瓜瓤。
小黑狗窝在他枕头边,半个脑袋上盖着红色枕巾。
陈砜道“小黑,出去。”
小黑耳朵动动,脑袋往枕巾里缩。
陈砜沉了声音“出去。”
小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它可夸张了,就跟被打了似的,惨兮兮的冲着梁白玉“嗷呜”了几声。
梁白玉揉揉它下巴“乖啦,不要惹你哥生气。”
小黑跳下床,抖抖毛,耷拉着尾巴一溜小跑着出了屋子。
陈砜看一眼梁白玉,问他喝不喝水。
“不想喝。”梁白玉很随意的说完,又改变主意,“还是喝点吧。”
陈砜倒了水看青年喝掉,他沉默的站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大步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根茅针。
梁白玉停下拨动长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现在就有茅针啦”
陈砜走到床边“要吃吗”
梁白玉撑着床被凑上去,青蓝色的衬衫领子大开,一片泛着潮红的皮肤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媚而妖艳,他笑得却很干净“要”
陈砜把茅针的绿皮撕开,将露出来的细瘦白芯递到梁白玉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