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緊了緊手臂,穿堂入室,把郭嘉安置在主屋裡他自己的臥榻上,小聲解釋:「客房還沒收拾,你先睡在這裡。」
「恩。」郭嘉脫掉靴子和外袍,摘下發冠,懶散地躺倒,抱著被子滾到臥榻中間,低頭聞了聞,咕囔說:「好香~」
荀彧臉上直發燙,浮起一片紅潮。前天上午,曹操的正室丁夫人突然向他打聽戲璕的家境和為人,似乎在考慮為曹操的長女挑選一個夫家,據說卞夫人提議把大娘子許配給戲璕。丁夫人很是意動。
不過丁夫人在官署的窗外觀察時,戲璕恰好維持著一個很失禮的箕坐,於是丁夫人一眼就看中了正堂里最年輕、最愛笑、看起來最純良無害的郭嘉。她向荀彧問東問西,事無巨細,把郭嘉的情況了解得十分詳實,才滿意地打道回府。
這勾起了荀彧深藏的心事,他看郭嘉此刻長發披落,散而不亂,仍睜眼望著帷帳的頂端發呆,並沒有入睡,忍不住低聲問:「聽聞主公正在擇婿,奉孝可有意?」
郭嘉滿不在乎,「嘉這身子骨,還是別去禍害人家女郎。」
荀彧心中微疼,又很是歡喜,替郭嘉掖了掖被子,「那要是主公想和奉孝聯姻呢?」
郭嘉:「不會,我才從主公府上出來,他大約是想在夏侯家或者丁家挑一個女婿,親上加親。」講真,主公最近特別不正常,這種嫁女兒之類的內宅家事,交給丁夫人打理就可以,主公居然拉著他這位幕僚一起琢磨。
月明星稀,數十騎快馬在官道上飛馳。袁紹的使者辛評晝夜趕路,在黎明將至時分,進入濮陽地界。
辛評沒有急著去濮陽城,而是先去驛站沐浴,換上用香料熏過的華服,將香囊玉佩等都戴齊了,才改乘馬車,擺足排場進城。沒辦法,他的主公袁紹好面子,他要是有什麼不體面的地方,傳到冀州一定會出問題。
冀州的形勢有點不妙,失去鄴城,軍隊的輜重補給都開始短缺,還要在扛住公孫瓚的正面進攻的同時,應付後方黑山賊的襲擾,兩頭開戰。袁紹一共派出兩波使者,一波去荊州,一波去兗州,負責搞外交,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對抗強敵、度過困難時期。
這兩波使者分別以郭圖和辛評為。郭圖主動攬走了去遊說劉表攻打袁術的任務。劉表是座談客,沒有多大野心,要說服他出兵有點難度。不過郭圖臉皮厚、口才也更好一些,確實更適合去荊州忽悠劉表,而且他已經成功了,劉表答應和袁紹結盟。
郭圖沒有立即返回袁營,而是繼續趕路,去長安朝見天子。他謀劃著名從天子那裡討一份詔書,用聖旨命令公孫瓚罷兵,至少暫時不要進攻袁紹,讓還沒奪回鄴城的袁紹雪上加霜。
郭圖的計劃聽起來有點瘋狂,但具備很大的可行性,只要能討來聖旨,就算公孫瓚不想遵旨退兵,也得做做樣子,至少要休戰幾個月。畢竟大家名義上都還是漢臣,誰也不敢帶頭徹底無視天子。
哪怕最壞的結果:公孫瓚完全不理會聖旨,那還可以宣揚他抗旨,聯絡天下諸侯一起征討賊臣公孫瓚。曹操也會更樂意出兵助戰。
辛評自問並沒有把死人說活、把黑的說白,不費一兵一卒就結交一個強大外援的能耐。不過他的任務非常簡單,只要把袁紹的求援書信交給曹操,曹操作為袁紹的小弟,沒道理不幫忙,區別只是援兵的人數而已。
對了,主公袁紹那麼要面子,「求援兵」這三個字還是不要明著說,先和潁川同鄉溝通一下,聯絡聯絡感情,肯定能順利借到援兵的。
他一入兗州就聽到不少流言,諸如曹操用人很大膽,讓年紀輕輕的荀彧擔任兗州別駕,執中處理一州的政務。對年紀更輕的郭嘉言聽計從,引為知己。
還有更稀奇的,據說曹操甚至能夠容忍戲璕女裝赴宴。辛評試著想像了一下:戲志才穿著高腰系帶的廣袖留仙裙,走在一堆文臣武將中間,綴在衣裙下擺上的輕紗微微揚起,露出一小片華麗的裙角,上面一朵繡工精美的蘭花若隱若現……
辛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緩緩得出一個結論:文若、奉孝和志才都混得非常好,都是曹操倚重的心腹謀臣,作為同鄉好友,他對這次求援信心十足。
事情比辛評想像中還順利,曹操親自迎接他這位使者,雙方分主賓在州牧府的正廳入座。參與議事的加上他一共只有七個人,這讓習慣了袁紹的大排場的辛評有點不適應。袁紹每次議事,至少一百多個謀臣匯聚一堂,發言先要博取主公的目光,最好搶答。
隨後,關於是否出兵的討論,場面也相當和諧。居然只有陳宮反對出兵,他站出來說:「袁術的十三萬大軍已經進入豫州,向著兗州陳留的方向前進,主公萬萬不可出兵,應該先守住兗州為上。」
戲璕反駁:「當然要出兵去助冀州,要是不幫袁紹守住冀州,任由公孫瓚和黑山賊擴充勢力,兗州很快就會四面受敵。」
陳宮:「我們不守住兗州,讓袁術打過去,袁紹會三面受敵,處境更加危急。守好兗州也是在援助冀州。」
荀彧不說話,
萬潛也一言不發。
辛評正要和陳宮爭辯,還沒來得及開口,中途離席、出去了片刻的郭嘉就把他拽回坐席上,示意他不要著急。
只見郭嘉氣定神閒地搖著摺扇,說:「主公,最的軍報,劉表和袁紹結盟,並且出兵圍攻袁術的老巢南陽,還截斷了袁術的糧道。袁術大軍缺糧,集體下水摸河蚌充飢。如果不出意外,他暫時是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