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兵荒马乱的嘈杂动静逐渐涌进大脑,他慢慢意识到已经没有冰冷的海水了,张着嘴想呼吸,可猝不及防地就呛出了一口腥甜的血。
他听到离得最近的一个模糊人影口中溢出悲恸至极的呜咽,那声音让他很难过。
郁森闭上嘴,不再挣扎。
再然后,他感觉口鼻被罩上了什么罩子,衣服被褪下,身体多处都插上了一些管子,疲惫的精神再也撑不住,于是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
两天后,舒玉卿打电话去家里,她想起之前去过的一处温泉旅社,想邀请郁森他们同游,那地方安静,泡温泉也适合疗养,对身体极好。
本来连行程都计划好了,在电话里才听张婶说郁先生差点都没了,两天前的清晨经历了三次抢救,血吐得染红了大半身,才把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这会儿都没醒过来。
而她的宝贝小儿子煎熬着守了人整整两天两夜,寸步不离,连眼睛都不敢闭。
怔愣地挂了电话,舒玉卿才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都在不自觉抖。
分明前几天她才见过那个孩子,脸色是有些苍白病气,可司楠不是说都快治好了,只是在调养恢复吗?
怎么会又这么严重?严重到抢救的地步?
舒玉卿有些心慌。
她深知自己儿子的个性,也将他看向那个人时的眼神变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是这样她才会觉得心慌,才会觉得后怕。
如果郁森要是没抢救过来,她是不是也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舒玉卿的手指猛然痉挛,手机落到厚厚的地毯上,只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她抿紧干的嘴唇,倏地站起身来:“老李,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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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他们家的时候,整栋房子都是静悄悄的,一楼做事的人不少,厨房里一直煲着东西,温度适宜,随时都能吃。
张婶来迎她,问情况,说是呼吸机一直插着,人还没醒,昨天又送了波器械过来,当时搬东西的动静大了些,不小心惊着那位了,心跳曲线乱了好一会儿,二少都快疯了。。。。。。
舒玉卿一阵揪心,低声问她:“那医生怎么说?是哪里出了问题,危险期过了吗?”
“过了过了,”张婶连忙道,“说是肺上出了问题,吸入性肺炎还是支气管扩张什么的,有点难将养,不过生命危险是肯定没有了的,太太您放心。”
舒玉卿微微点头,脸上的忧虑却没有减轻,将包和外套递给张婶:“我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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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什么消毒水的味道,清干爽,窗帘全都被拉上,只开了些壁灯,光线幽暗柔和,因为摆了些医疗仪器,倒显得房间不那么空旷。
只是房间里的大床宽敞,被褥厚实,便显得床上那人愈地虚弱苍白了。
若不是呼吸罩上时不时出现的白雾,舒玉卿甚至都看不出来人是否还活着。
不过走近了就现,郁森的状况还是不算太差,显示屏上各项身体指标都比较正常,她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床边的司宣阳。
只一眼就差点掉下泪来,她没看过之前郁森受伤时他的样子,只觉得现在这人都不像是她那个意气风、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了。
那双澄澈的眼睛布满了涨红的血丝,脸上尽是偏执阴霾的表情,嘴唇毫无血色,直勾勾地盯着床上那人,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舒玉卿忍住泪,捏住司宣阳的肩膀,俯身道:“儿子,下去吃点东西吧,别到时候郁森醒过来,你反而倒下去了,那你还怎么照顾他?”
司宣阳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是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是谁,怔忪地对上舒玉卿的眼睛:“。。。。。。妈?妈妈。。。。。。”
那语调很柔软,舒玉卿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酸涩,将儿子的脑袋按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放低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没事了啊没事了,医生都说脱离危险了,你别这样,妈妈受不了。。。。。。”
肚子上的衣料慢慢被温热的眼泪浸湿,她知道是司宣阳在哭,却没哭出一点声音,连片刻后开口的嗓音也没有一丝溃意。
舒玉卿却听得出,那是极度绝望崩溃后的平静,是想通了什么决意之后的平静。
他慢慢地说:“我好害怕,我怕他会一睡不醒,怕他会死,怕得心都冷了,但我后来又想,有什么好怕的呢?就当我自私吧,如果他不想再睁眼,大不了,我就去陪他。。。。。。”
舒玉卿浑身一僵,用力地捂着嘴,不敢失声大哭,眼睛里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来。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话更能击碎她的心了。
司宣阳轻轻从她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抹了下泪痕,握住舒玉卿的手,脸上的皮肉长时间没动过,笑得有些僵硬:“不过已经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会好的,妈你别担心。”
他这个样子,舒玉卿恨不得让他痛哭一场,也能将心里的难过释放出来一些,好过现在的强颜欢笑。
又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哭过了。
舒玉卿看了床上一眼,道:“我已经让你爸联系了国外的权威专家,看你是不是想把他转到国外的医院治疗?”
“不用,”司宣阳的目光轻柔地落到郁森身上,“这个伤不会再复,只是他恢复的过程会有些辛苦,不过我会陪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