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年,华市。
六月二十五日,高考结束十七天了。
连绵了一周的阴雨渐渐止歇了,被按下的焦虑与急切井喷式爆。
街头巷尾,凡是家里或是亲戚家里有个十几岁孩子的,都在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交流最新消息。
满心期待放榜后自家孩子能否折桂,又怕错过或消息不合心意,焦虑的低气压充斥着所有空间。
段轻宸是华市中心医院脑科主任医师,细心、专业是她的职业写照。
从医2o年,从青葱少女怀揣大医精诚的梦想,一头扎入医学海洋,孜孜不倦,挑战最难攻克的脑科,从不懈怠的研读、实验、撰写论文,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在华市医学界享负盛名。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这样专业的她,还有精力把家照顾得很好。
她有一个女儿,今年参加高考,报考的是华市最有名的医学院。
女儿是她一手带大,遗传了母亲的天赋脑瓜,文科基本过目不忘,理科逻辑推理计算基本无误,一路以“别人家的孩子”的出场方式满分过关,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关键时刻。
当别的孩子在头悬梁、锥刺股高喊着:
“有来路,没退路;留退路,是绝路”
等各种励志口号拼搏冲刺时,勤奋努力加自信的女儿,听着音乐打着五禽戏、画着素描,平常心入考场,潇洒出考场,等待自己的辉煌成就被宣布。
对,就是今天,高考出榜日。
段轻宸和女儿一路相伴,自然知道女儿的优势,她从不炫耀也从不担心,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急切。
段轻宸左手提着一条桂鱼,右手提着装满菜的塑料袋,肩上斜挎着小小的包包,白色运动t恤塞在浅灰色九分裤内,白色的厚底松糕鞋轻快地在马路上留下了一排排脚印。
当她走进“天鹅飞走了,湖干了”的“天鹅湖小区”时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些冲动。
她放慢脚步,想仔细地看看这个她一住就居住了2o年的小区,想起了曾经就是和她心爱的人,手挽着手,一起从这个大门开始,沿着绿化带,细细观赏了小区的每一株树、及每一栋楼。
他说着“真好,离你医院近。”
然后买下了房,按两人的心意亲自动手装饰,他牵着她住进红色的新房。
他们一起努力拼搏,一起实验,一起上班下班。次年他们有了女儿,生活就像蜜汁里还调了糖。
然而,女儿三岁时,丈夫她最爱的人意外离世了。
那年她才24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容貌姣好,前程无限的她仍是那么美好。
但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来自所有亲人对她爱的明示、暗示。
她爱着那个占据了她全心的男人,无法也不愿再挪出一点点地方来给其他人。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把孩子养大,其中的苦不足为外人道。
而同时收获了女儿的爱与陪伴,女儿独立、坚强是她得到的最高勋章。
往事回放,段轻宸从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推开了房门,女儿欢快的从房间冲出来投入她的怀抱,兴奋地叽叽喳喳。
是的,女儿如愿考入向往的大学殿堂。段轻宸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她举了举手中的菜:
“我的女儿最棒了,妈妈一早就买好了你最爱吃的菜,烧菜给你庆祝”。
段轻宸走进厨房,熟练的收拾桂鱼,要清蒸,大虾要油焖,菜心要清焯,还有红烧肉,对,好久没有做了。
突然间很想很想烧一盘红烧肉,那是他最爱吃的,就放在桌上看看。
女儿想小鸟一样,欢快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给亲戚朋友着微信,传递着喜悦。
“请姥姥姥爷和舅舅们过来吃饭”,段轻宸隔着厨房门交代着,女儿早就一叠声的“知道”。
段轻宸厨艺熟练,毕竟独自养女儿事事亲力亲为,家务活熟练到手到擒来。
华灯初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好菜,姥姥、姥爷和舅舅也已经入座,女儿举起斟满红酒的杯子“谢谢妈妈养育之恩,从此后您就准备享清福吧。”
段轻宸举起酒杯温柔的目光笼罩着女儿,一仰头喝尽杯中酒,只有一个字“好”。
精心准备的菜肴色香味美,段轻宸却无心品尝。
她看了那盘红烧肉许久,夹了一块,趁其他人不注意轻轻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一下子充斥口腔,双目瞬间湿润。
她低下头,借着纸巾吐出了怎么也不能咽下的肉块,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了笑。
却不知她的一切举动都被家人看在眼里,却无人说破。然后进酒与被进酒,段轻宸均是一口喝干。
段轻宸真的很开心,从未有过的放松。与挥之不去、如影随形、愈演愈烈的思念。
她返回卧室,对着镜子仔细梳理头,在脑后绑成高高的马尾,顺滑的尾轻扫着后颈,又拿起眉笔轻轻地勾画,按照曾经的样子给自己化着妆。
此时她的心中溢满了思念,不知是思念那个爱了许久许久,却未能陪伴自己的人,还是思念那一段美好的流光岁月,还是仅仅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段轻宸头有些晕,她缓缓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记忆反尔清晰了,过往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幕地在眼前飞过。
突然间出现了他们一起攀登雾雪山,她靠在他的肩上,他轻揽着她的腰,坐在山石上,遥望着山体中间的木制客栈,说过的话
“这里屋前有湖,屋后有山,清晨有旭日,傍晚有薄雾,夜间有星空,终年有雪,这地方真美,如果能如修仙者一样,长居于此该是多大的幸事!”
这句话在脑中反复重复了三遍后,段轻宸糊里糊涂的还没想明白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