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书案之后,命令雷电伺候笔墨,提笔按照祝英台之前写的内容,认认真真地又书了一遍。
字迹力透纸背,银钩铁画,可见马文才心情之激愤。
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
每个人只是带着怀疑又戒备的眼神看着正在疾笔奋书的马文才。
不待墨迹稍干,马文才吹了吹手中的纸,强硬地递给刘有助“她那是卫体,时人多好钟、王之体,你拿我的去临摹,也是一样的。”
马文才的书法一道也是上上,他苦练王体两世,和祝英台的飘扬洒落截然不同,字迹遒美健秀自不必多提,如果放在平日,刘有助凭白得了这张楷书,一定也是喜不自胜。
可现在的他,已经受不得任何“羞辱”了。
这位在西馆里人人皆知的老好人,看着面前像是施舍一样递过来的纸卷,一张面皮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颤抖的手伸出去一半,却猛然往下一挥
啪
马文才刚刚写完的纸卷立刻被他的掌风带动,悠悠向上飘起,飘飘荡荡在两人之间。
“谁要你的字”
刘有助含着泪颤抖着身子。
“谁要你们的字”
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可脸上感觉到热意又觉得羞耻,当下以手掩面,脚步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去。
“刘有助”
他的同窗旧友心中担心,忙不迭的追了出去。
“梁山伯,漂亮话谁不会说。”
伏安的声音尖锐地在课室中响起。“可这样的相处之道,还没学好,就已经把人活活逼死了。如果士族那么好相处,你阿爷又怎会壮年而卒”
伏安是老生,当年入学时,梁山伯风头正劲,山阴是大县,会稽学馆里从不缺山阴来的学生,自然对于梁山伯的家世也略有耳闻。
所以他赤裸裸的将梁山伯的伤心事撕扯出来时,就连梁山伯这样的性格,也是脸色一变。
伏安看了看祝英台,又看了看马文才,脸上满是嘲讽之意。
“你当他们真是来读书的祝家和马家谁家请不起先生昔日五馆式微,寒门无法起家,好不容易天子记起了我们这些寒微之人,给了条通天路径,结果呢”
伏安心中的怨怼似已忍耐多时。
“不管掩饰的多好,看起来多旷达,这些人”
他指着祝英台和马文才。
“他们这些人,都是为了来夺走我们仅有的东西”
“伏安,少说几句”
“伏安不要胡言乱语给自己惹祸,谁快把伏安嘴给捂上”
有些人担心伏安和士族结怨,拉着伏安就想让他先离开,可伏安性子激烈,死活杵在原地,就是不动。
“祝英台,你很好。”
马文才看着面前紧抿着嘴唇的祝英台,再看看默默站在她身边,手掌一直扶持在她肩上支持的梁山伯,咬牙切齿道。
祝英台抬起眼,不知道为何他会比自己还要生气。
因为刚刚被伏安指桑骂槐了
可他对刘有助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值得别人生气吗
因为他的一番话,因为他的态度,梁山伯好不容易挽救的古怪氛围,一下子又恢复了冰点。
不,这种刚刚改观就被戳破现世的局面,也许比之前更糟糕。
然而出于朋友的立场,她却不能在这局面上再火上浇油。
刚刚她被伏安指着鼻子时,是真有把他手指撇回去的冲动的,若不是梁山伯握住了她的肩膀,她一定已经动了。
“我一点都不好。”
祝英台的表情十分疲惫。
“马文才,已经下课了,我们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先一起回去再说吧。”
“不必了。”
马文才俯身捡起地上自己的手迹,同样折起放入怀里。
“你们这些西馆生居然还觉得我们抢了你们的通天之路,在担心这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