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及其诸部受刑后,残缺的尸体被百姓们带来的凶器瓜分一空,有些带回去喂狗,有些带回去祭祀家中亡人,还有些是准备带回家煮了吃掉的。
本应控制局面的元子攸不但没有控制这样群情激奋的场面,甚至还带头捡起了尔朱荣的头颅,用自己特意带去的铁锤将他敲成了肉饼。
有元子攸领头,等马文才派去维持秩序的白袍军赶到时,明明死了上百人,可在刑场中甚至连一片完整的尸身都找不到,最多有几块肉泥,还被闻到牵来的狗给吃了。
事时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腥臭之气甚至让位处内城的马文才都能嗅到,何况又是夏天,马文才担心会出现疫病,派人清洗刑场,触动了水车水龙并五百杂役,清洗了三天才散去那股异味。
这件事也极大的震慑了归顺了马文才和白袍军的尔朱荣旧部。
以往尔朱荣得势时,他们一直跟随尔朱荣烧杀抢掠,并将洛阳贵族当成猪狗,军纪尤其散漫,洛阳士人羸弱荒淫的印象也挥之不去,即便他们现在来了洛阳,也瞧不起这些几次弃城投降的“上等人”。
然后一场行刑,让不少去送故友同僚的尔朱荣旧部深受震动,那人人争而分食残骸、生啖其肉、渴饮其血的场面实在是骇人,很多人明明都是征战多年的战场煞星,回去后竟整日整夜噩梦不断,大改心性。
更多的,如同六镇子弟,甚至庆幸他们在葛荣落败后选择了跟随贺六浑南下,否则现在被生吞活剥的那些,就是他们了。
在已经安抚过百姓、又履行了与元子攸的诺言后,马文才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权力,正式在洛阳的太极殿中召集了一场大朝。
洛阳官位空悬,元子攸沦为傀儡,大权基本把持在马文才等人的手里,他们没有授官,这些空悬的官位也就没人弥补,于是来上朝的大部分都是武将,夹杂着因为守洛阳而幸免于难的官员。
“如今民心已定,百废俱兴,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选拔新的官员和地方将领,今年的秋收可能会耽误了,明年的春耕却不能再耽误。”
马文才开门见山,指出魏国现在最大的问题。
“我们没粮了。”
听说要选拔新的“官员”,在殿上的大部分人心中都蠢蠢欲动。
他们都不是傻子,知道马文才会让他们来,便是要“论功行赏”,借封赏官职,拉拢、分化各方势力。
但即便知道他的用意,却没有人能抵挡的了这样的诱惑。
魏国战乱不休、起义不断,盖因自迁都洛阳以后让大部分有能之士失去了晋升的可能,有些因罪贬谪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起复的可能。
而且北方杂胡混处,比起政治局面平衡的南方朝堂更加复杂,不靠武力手段清洗一番,完全没办法获得平等谈话的机会。
他们死了这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为的不就是像今天这样,站在金殿上,和所谓的“贵人们”商议该如何“有能者居之”吗
元子攸作为“吉祥物”,并没有多少插嘴的机会,倒是任城王替他们问出自己的疑问“那现有的人马,要如何安置”
“各州府的刺史都已空缺,我并不准备用诸位将领治理地方,诸位之才在于保家卫国,不在于经营谋划,用你们来做这个太大材小用了。”
马文才尽量说的委婉点,“除此之外,洛阳诸部、诸衙门几乎都没有了主官和佐臣,这些地方人事庞杂、政务繁苛,并未我等一朝一夕能够填补完全的。”
朝堂上许多将领连汉字都不认得,让他们去当文官简直是要命,听闻马文才准备让他们去各地镇守,当即都长舒了一口气,再听说洛阳这些衙门还要人,一个个都你看看我,我看看。
“那怎么办到哪儿去抓这么多文官”
尉迟智硬问出了大部分将领的疑问。
“其实魏国还有不少能用的贤良,只是被尔朱荣动辄杀人的手段惊骇到了,所以不愿出仕。如今国家空虚,我想请陛下下诏举贤良,除了提拔原本曾担任过官职的下野官员外”
他的目光在一片听得懵懂的将领们面上扫过,这才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还要开科取士。”
“开科取士”
这个“士”字实在太过敏感,好多被中正九品的门第所限坑了几代人的将领们当即就皱起眉头,呼喊起来。
“你准备在我们魏国搞梁国那一套”
陈庆之也担忧地看着马文才,怕一个意见不合,就毁坏了现在大好的局面。
却见马文才摇了摇头。
“这个士指的不是士族,我也不准备用科举选拔新的士人。这个士指的是官僚,被选拔者通过科举后,只有官职,不会得到出身,用开科取士的名头,不过是为了招揽、吸引天下的读书人罢了。”
他顿了顿,又说。
“况且,现在的魏国,已经不适宜九品中正了,开科取士之后,这将成为魏国的惯例,和推举制一并作为魏国选拔官员的依据,不再有士门、吏门、将门之分,也没有三六九等。”
“此话当真”
“真有此事”
霎时间,满殿轰然,皆是不敢置信。
自孝文帝迁都之后,魏国就只能以门第论出身和官职,大部分将领只要不是出身穆、6、贺、刘、楼、于、嵇、尉八姓,以及汉族头等门阀崔、卢、郑、王四门,基本就和高官无缘。
尔朱荣杀了那么多汉化官员,六镇一路走一路杀,都是为了废除这一道以出身论英雄的破规矩,如今马文才说出自己准备推行的政令,自然立刻赢得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除了出身宗室皇族的任城王和元子攸外,只有寥寥几个出身大姓的领皱起了眉头,殿上其余诸人几乎都是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