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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第1页)

“绥绥,”陶夫人一身吉服,含笑从门外进来,“吉时快到了,我们带一郎出去吧。”

傅云晚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好。”

今天是孩子的满月礼,她与桓宣,生了个儿子。

女使们簇拥着出来,傅云晚在阶下坐上肩舆,与陶夫人一道往正厅走去。

肩舆微微摇晃,孩子从梦中醒来,咿咿呀呀叫了几声,春日暖阳透过扶疏的枝叶洒落在他脸上身上,光影斑驳里,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小嘴一扯,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傅云晚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她和桓宣的孩子呢,她和他的血脉命运,以这样神奇的方式永远永远,连结在了一起。

心中柔情万端,抱起孩子亲吻着,轻声跟他说话:“好孩子,你醒了?”

一郎咿咿呀呀回应着,小手挥舞着想从襁褓里露出来,傅云晚连忙塞回去:“好孩子,外面有风,咱们不出来好不好?”

“一郎真乖,醒了也不哭不闹,见人就笑。”陶夫人坐在旁边肩舆上,探身来看,含笑逗着,“乖一郎,还认得舅祖母吗?”

一郎一双眼睛便又转过去看她,咿咿呀呀回应,极是亲昵熟稔的模样。

乐得陶夫人几乎要伸手去抱了,又是欢喜又是感慨:“血脉亲情真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我这才来两天,一郎竟一点儿也不认生,每次看见我就笑。”

她是昨天才到的,专程来为孩子过满月,又要主持孩子头一次剃发之礼。本来还怕孩子认生,哪知孩子见过一面后就对她极是亲昵,喜得她无可无不可,这两天一直在夸孩子懂事。

“是啊,他心里明白着呢。”傅云晚笑道。

似是听懂了母亲是在夸他,一郎转回目光,裂开嘴极是响亮地笑了一声。

“哎哟笑得真好。”陶夫人夸赞着,“一郎生得真像他阿耶,不过这白皮肤和眼睛随你,将来必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傅云晚素来谦逊,但此时也忍不住跟着夸赞道:“是呢,将来必定不会丑。”

心里涌起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忍不住向孩子额上轻轻一吻。这孩子生得跟桓宣简直分毫不差,同样宽阔的额头,同样高挺的鼻梁,唯有一双眼睛带了她柔和的线条,中和了父亲偏于凌厉的相貌,实在是把父母亲的优点全都融合在自己身上了。

“绥绥,”旁边道路上桓宣快步走来,老远又向陶夫人行礼,“大舅母。”

似是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一郎立刻又动起来,一双眼四下瞧着,身体也跟着扭动,咿咿呀呀唤着。

“一郎想阿耶了是不是?”傅云晚将孩子抱得高一些侧过来,让他能看见桓宣,果然孩子一下子就笑了。

“我来,”桓宣一个箭步走近了,伸手从傅云晚手里接过孩子。刚刚他亲自检查了一遍各处仪程,确定不曾出错后便赶过来接他们母子,此时孩子沉甸甸地抱在怀里,桓宣眼中带了笑,又忍不住埋怨道,“小东西什么都不会,偏是会吃

,这才几天,又重了许多。”

孩子食量大,府中几个乳娘轮流来喂,她也喂,也才刚刚够吃。吃得多于是长得也快,这才刚刚满月,就比才出生时又长了一大截。傅云晚看他熟门熟路将孩子横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半点儿也不曾让孩子难受。这一个月里她时常躺着休养恢复,大部分时间都是桓宣照顾孩子,各项事情都已熟练得很。心尖一阵柔软,轻声道:“你累不累?要么还是我抱吧。”

“我抱吧,”桓宣跟在肩舆旁,“小东西生得狼伉,别累坏了你。”

傅云晚忍不住笑,软软地抗议:“你别这么说,孩子都听着呢,他哪有狼伉。”

一郎随了父亲的体魄,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个子长大许多,亏得桓宣早有预料,孕期中请了许多名医为她调养,生产前一个月又推了所有事务,专心致志陪着她,便是她临产之时他也不顾忌讳一起进了产房,从头到尾片刻也不曾丢下她。

只是孩子终归个大,尽管她已经调理得十分妥当,生产时也还是吃了点苦头。她至今都还记得桓宣那愧疚心疼的模样,那时她刚从产后极度疲累的昏睡中醒来,听到耳边沉沉的呼吸声,睁开眼时,桓宣伏在她床头,一双眼赤红着,一看见她睁开眼就嘶哑着嗓子唤她:“绥绥,对不起。”

都是他不好,她本来不想要孩子的,都是他不小心弄出来孩子,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天知道看着她疼得直哭,看着她流血,比杀了他都还难受百倍。他是真的对不起她。

傅云晚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伸手想摸他的脸,又被他塞回被子里,怕她受风着凉。他紧紧挨着她,被角是湿的,他眼角也是,傅云晚向他笑,柔声安抚:“宣郎,我很欢喜,我想要这孩子。”

是真的么?桓宣不敢确认,只是伏在床边仰头看她,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生孩子这么辛苦,他再也不要她生了。

“什么话呀。”傅云晚笑着摇头,“这样很好,我很欢喜。”

乱世之中寻一方安稳地,有他,有他们的孩子,有他们的家,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满意足,无数感激留恋。

反正再不要孩子了。桓宣心里想着,又道:“乳娘带孩子去喂奶了,孩子很好,很健壮,就是长得太长大,狼伉得很。”

实在是狼伉,大手大脚大个子,所以才害她吃了那么多苦头,要不是她那么盼着孩子,要不是孩子那张脸一看就是自家的,真想打一顿扔出去算了。

傅云晚愣了下:“不能这么说呢,孩子听见了心里多难过。”

“他懂什么。”桓宣咕哝了一句,却是没再反驳。

只是他既认定了如此,从那天起,一郎便得了这么一个评价。这一个月里桓宣几乎天天都如此说,怕她抱时累着了,嫌他吃奶太多让她辛苦,又嫌他精神异样好睡得太少,吵得她睡不好觉。总之样样都能挑出毛病,都能归结到孩子生得太狼伉——可也没见他少抱少亲。他总是嘴上嫌弃,心里喜欢。

傅云晚笑着又再伸手:“还是我抱吧,别累到你了。”

“小东西这点分量,能累到我?”桓宣道。

这会子,他又不嫌孩子狼伉了。

肩舆在正厅门前停住,桓宣扶着傅云晚下舆,与她并肩向内走去,厅中的宾朋立刻全都起身相迎,桓宣依旧抱着孩子,一向凌厉的目光此时带了笑,环视致意。

满月礼从来都是母亲张罗,母亲怀抱婴儿,父亲只要出席便好,偏他办得这么隆重,事事亲力亲为不说,到最后正宴时还要亲自抱着孩子露面,简直是绝无仅有了。许多宾客心里诧异,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谁不知道他极宠爱王妃,极珍视这头生儿子,为了母子两个近来战事都休了数月,专心伺候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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