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黛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
她一咬牙,终是下定决心地将兰苕的手拉开,随后追着姜清璃,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颓山馆。
***
太学,辟雍堂。
斋仆打着哈欠,提着铜锣从堂外经过,随手敲了几下。
正是午后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其他两舍的学生都纷纷回学宿休息,唯有上舍生们还被留在辟雍堂内,要完成今日的二十道墨义方才能离开。
堂内最上首的书案,横着一把戒尺,原是学官的位置,此刻却被身为学谕的晏闻昭占据。
晏闻昭仍穿着那身藏青色褴衫,静坐在书案后。他早已完成了所有墨义,于是手里捧着一方书卷,眼眸低垂,眉宇间静若深山,俨然一派闲适从容的姿态。
“笃笃。”
堂侧的雕花窗半开着,传来几声叩击窗沿的动静。
晏闻昭掀起眼,就看见几个人影在外头鬼鬼祟祟地徘徊,叫醒了正在窗边昏睡的阮子珩。
“吵吵什么?!”
阮子珩烦躁地睁眼,一把推开窗户。
这动静顿时吸引了辟雍堂内其他人的注意力,众人下意识朝窗边看去,唯有晏闻昭淡淡地收回视线,将手中书册翻了一页,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世子爷,出大事了……”
窗外是阮子珩在外舍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他们隔着窗通风报信,声音虽略微压低了些,可辟雍堂内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今日一早逃课去了仙琼坊,结果在颓山馆外头撞见了长公主殿下!”
“她不是一贯爱去那种鬼地方,大惊小怪什么?”
“长公主去那里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她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阮子珩百无聊赖地直起身,兴致缺缺,“谁啊?”
那几人相视一眼,“您的长姐,阮青黛。”
“阮青黛”这三个字犹如巨石投湖,瞬间砸碎了辟雍堂内的沉沉死寂。
晏闻昭翻页的动作一滞,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堂下的其他学子,被这则消息惊得面面相觑,甚至顾不得阮子珩还在场,就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阮子珩面露震惊,一把揪住外头那人的衣领,将他拉近,“阮青黛去了颓,颓山馆?!你疯了还是她疯了?”
“世子爷,是我们亲眼所见……她和长公主一同进的颓山馆,我们为了确认有没有看错,还特意跟进去了。”
“今日颓山馆那个头牌,叫,叫柳隐的,办了个书画雅集,所有到场的客人都需作画一幅。长公主画不出来,还是让阮青黛代笔,当众画了一幅兰花图!结果您猜怎么着?”
“那柳隐一露面便看中了那幅兰花图,邀作画人上楼一叙……”
几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响,周围的学子们也浑然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训诫抛诸脑后,纷纷放下手中的纸笔,朝窗边围靠了过去,想要听得更详细。
整个辟雍堂,只剩下晏闻昭还端坐堂上。
刺眼的日光自窗扉照进来,将这位学谕大人的侧脸都映得彻亮,甚至模糊了清隽锋利的轮廓,神情难辨。
乍一看虽是置身事外的模样,可那只攥着书卷的手却有一瞬间暴起了青筋……
“然后呢?”
阮子珩迫不及待地追问,“阮青黛当真上了楼,与一个小倌独处一室了?”
“那倒没有……她是和长公主一起上去的,二人进了那柳隐的屋子,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砰——”
戒尺重重拍在书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窗边围聚的众人一惊,纷纷转头朝堂前看过来,只见晏闻昭立在书案后,手里握着戒尺,平静寡淡的面容似乎裂开了一角缝隙,露出内里的暗流涌动。
“收卷。”
他薄唇微启,吐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