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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第1页)

這——未免也太簡單了一些吧。

嚴春正了正臉上的犬面具,以免它掉落下來,露了餡,他彎身向席間之人行禮,那些人為他擊盞敲盅,慶祝他旗開得勝。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是被作為一個人被人們所看到——不僅僅只是嚴家家僕,他有時都要忘了他姓單,不姓嚴。眾人的起鬨令嚴春眩暈,少年人醉倒於一浪又一浪的歡呼,一時間飄飄欲仙。

第二場比賽在鼓點中開始了。

李凌冰也讚嘆嚴春利落灑脫的拳腳,這其中也多虧了孫覃這灘爛泥的襯托,打得如此急躁而毫無章法,一看便知,是臨時抱佛腳學的幾套應急之用的拳招。

她喜歡看人比畫拳腳,肢體的劇烈碰撞能夠噴出生命的剛性和血性,讓男子獨具美感。旺盛的生命只寄生於強壯的身體,虬結的胸腔下一顆蓬勃跳動的心臟,與天斗,與人斗,那是多麼致命的一種吸引力。

李凌冰不自覺被這場打鬥所牽動心弦,腳步更是不聽使喚,不斷往場子中心挪,幾乎已站到了場邊。她真希望嚴春能夠有勇氣丟下面具,徹底脫掉枷鎖,毫無顧慮地為她獻上一場真正的赤手相搏。

孫覃臨時學的拳腳終究還是起了那麼一點作用。他抓住機會,用手刀劈在嚴春的面具上。

噼啪一聲,木雕的犬面具從中間裂開。

嚴春心中警鈴大作,急忙捂住臉。

觀賞之人卻在興奮地驚呼,他們想一睹平日裡慣以君子示人的「嚴克」在血液噴薄下,會是怎樣的神姿。

倏然間,天地為之一黑,嚴春被一團香所籠住,待看清,發現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襲披風,密不透風將他罩在下面。他心下鬆了口氣,感覺到有人在拉他衣擺,微光中他認得那雙手,他日日看公子寫字,食指上的墨甚至已經洗不掉——那是公子在拉他。

嚴春被拉到參天的石屏後面。席間的眾人紛紛站起來,歪過脖子去張望屏後的情景。

孫覃吐出一口血,在大聲叫囂:「嚴四,快出來!別當縮頭烏龜!」

嚴克終於從石屏後走出來,手指按著已碎裂的犬面具,手臂落下,面具碎成兩瓣,哐哐砸到地上,他掛著一如既往儒雅的笑,身上的白袍連一絲褶皺都沒有,氣定神閒地走到眾人面前,仿佛剛才只是一個小插曲,他並沒有逃戰。

李凌冰暗想,木雕的面具雖碎了,但他臉上的真面具卻沒有碎,公子如玉的面容下,明明是一口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噯,你看看,貴女們被蒙蔽了美目,在席間竊竊私語。

李凌冰站在嚴克不遠處,橫出一截手臂,「我的披風,勞煩還我。」

嚴克走過去,將披風掛到她細細的手臂上。

兩人沒有再說話。

眾目睽睽之下,她當她的神女,他當他的聖賢之子,互相都不相熟的樣子。

比試是三局兩勝的規矩。眼看著嚴春就要為嚴克輕而易舉地贏下第二場,卻出了這樣的事。

嚴止厭啊嚴止厭,看你要怎麼應對。

李凌冰沒有挪動腳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在聖人面前,她明明應該和任何男子保持距離的。她已經幫了嚴春一次,再留在場邊,難免顯得對嚴克過於關心。但她就是提不起腿,心一橫,想想事已如此,再走,就是欲蓋彌彰。

嚴克在外人面前一直裝成謙謙君子,與他人打架是元京城裡第一等的奇事。

為著那柄鄣刀時隱,他算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孫覃朝嚴克撲過來。

嚴克深吸一口氣,起式,應敵。

第一招,他是從嚴春那裡學的。他特地求嚴春教了他一個可以快制敵的招式,苦練了多日,總算發揮了一點功用。他躲過了孫覃的惡撲,並以一個燕子回踢,把孫覃踹到了地上。

第二招,他是從父親那裡偷師。小時候看父親與二哥比拳腳,父親就是用此招把二哥打趴在地上的。哪成想,看起來容易,使出來卻費勁,這一次,他只把孫覃的外袍撕了下來。

第三招,是他從兵書上自己看來的——誘敵深入。他故意裝成節節敗退的樣子,讓孫覃放鬆警惕,然後乘其不備,一腳踹飛。

嗯,這招用得不錯。

孫覃又趴下了。

嚴克猛吸一口薄荷香,滯下周身的動作,好讓身上的氣力流逝得不那麼快。他到底是個文人,打架不是他所擅長的——他身上的體力流失比他人快。

孫覃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腦袋昏昏,他鬥志本就不昂,全是受人逼迫,萬一輸了,還會丟了祖宗的榮耀,真是又氣又急又怨。

壽王李湘見孫覃敗勢已露,急得跳腳,從席上站起來,朝孫覃身前的地上砸了一個杯盞。

裕王李湘樂滋滋看著這一幕,呡一口沁人心脾的葡萄酒,覺得酒香四溢,甜到心裡。

聖人微張開眼。

呵,老三氣性還真大,不像朕,是俢不了道的。

隨他們去鬧吧。

聖人繼續閉眼,打坐。

孫覃被壽王的杯盞驚到,從地上彈開半尺,終於血氣上涌,氣急攻心,瘋魔一般從地上撿起鋒利的碎片就往嚴克身上砸。

那碎片比刀子還利,比飛箭還疾,觸之,皮開肉綻。

嚴克憑著脈里的武將之血,嚴家之魂,閃身躲開了。

但是,李凌冰就站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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