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弟兩人還?真沒有沾惹她的心。
他們只想為小娘子報仇,給被?寵壞了?的壽昌公主一個不傷皮肉、只損顏面的教?訓——為她趁捻軍之亂,叫內侍假扮捻軍,企圖溺死太真子的惡念贖罪。
嚴春將繩子抖開,牽著另一頭,向後倒退到水邊的水輪筒車。那筒車有兩層樓高,以水力驅動,是寺里的和尚碾麥做饅頭的器具。嚴春跳上筒車最上層,把粗繩紮好,他跳下來,踢掉水裡的木楔。流水潺潺,水輪「吱吱呀呀」轉動起來。
壽昌公主驚聲尖叫起來。
那叫聲驚起了?光禿樹上跳來跳去的雀兒。
儼四眼見著嬌公主在驚恐中?扭曲面容,被?卷到筒輪最高處,像毛毛蟲一般掙扎,像孩童一樣哭泣,像潑婦一般辱罵。
嚴春插下木楔,讓筒車停在那裡,垂頭喪氣地晃回儼四身旁,用腳趾在地上畫圈,「哥,咱們和女?人過不去,傳出去丟人!」
儼四薄唇上揚,欣賞了?一陣眼前的美景,突然道:「你倒提醒我?了?。弟,大?聲告訴她,替天行?道的是誰?」
嚴春無精打采,慢吞吞道:「儼四狗———噯——哥你幹嘛踹我?!」
儼四的腳橫在半空,抽動臉皮,「你想仔細了?說!」
嚴春丟下一句「儼四狗和他的狗腿子是也」後,拔腿跑了?。
壽昌公主所有的吵嚷最終化為喉嚨里的一聲低哨,頭一歪,暈厥過去。
儼四十分饜足,慢慢向後倒退,趕在聞聲而來的宮人們找過來前,退出了?眾人的視線,可謂一襲黑衣,深藏功與名。
玉京城已經沒有他能?做的,他該啟程了?。
儼四復又騎上騾子,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玉京城門。真是有些不甘心,想見的人不得見,不想見的人瞧了?個過癮,他卻覺得噁心。
儼四在騾子上回身,黑眸在夜中?緩緩掃過。
夜幕低垂,城垛上間隔點著火把,火下站著面無表情的守城軍士,他們的鎧甲閃閃發光。遍尋一遍,亮的地方,暗的地方他都看盡了?,什麼都沒有。
他只能?認命,緩緩回身。
嚴春騎著騾子趕過他,「哥,咱們進?去,又出來,真就不去見見?」他突然貓過身,搖了?搖掛在儼四騾頭的燈籠,燭火在竹編的籠身里閃爍,火舌冒起來,照亮儼四一張如刀刻般的臉,他說,「該換蠟燭了?,暗了?看不清路。」
儼四無聲驅使騾,良久,道:「不見了?。等我?功成,再見她。」
昏暗的道路上,兩匹騾,兩張弓,兩盞燈籠,兩個少年慢慢走向他們自?己選擇的路。
城垛的暗處,一雙秋水清眸緊緊盯著城下,把自?己裹在大?氅下,交付給無邊的黑暗,不露出一絲痕跡。
「姐姐!」一個純真的聲音響起,「既然都來送了?,何不大?大?方方到城下去送。站在城牆上,人家也不知?道你在啊!」
「閉嘴!當心被?他聽?見!他耳朵可好使得很!」李凌冰狠狠瞪一眼李淮,搶過李淮手中?正要點起的羊角水晶燈,「點什麼燈,就暗著!」
李淮卻說:「姐,你看看,人都走遠了?,連頭也不回,怎麼會注意?到咱們的燈。」他命馮寶取火摺子點燈,剛一轉身,手上的燈就被?李凌冰搶走。
李凌冰挑燈,往底下照了?一下,果然,人已經離開一段,她踮起腳,伸出脖子,又能?看到一點,到最後,人又滑出她的視線,她一手挑燈,一手撐著牆垛,跨上一隻腳,爬上窄窄的城垛。
「姐姐,當心掉下去!」
「閉嘴!」李凌冰話音剛落,腳踝一崴,身子左右一晃,險些掉下城牆,她趴到城牆上,橫出一臂,穩住晃動的羊角燈,燈內的燭火晃動,燈芯矮下去,又燒起來,她小心翼翼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
她挑起燈,終於又看到遠行?的主僕二人——嚴止厭轉了?性子,不再是一身白衣,而換了?一身通體的黑衣,他與黑暗融在一起,幾乎都要看不見他了?。
她在心裡想,嚴止厭,這一輩子活得自?在逍遙一些,別再來招惹我?!
一陣朔風颳起,不知?何時?就停在李凌冰腳邊的烏鴉飛起來,驚得她縮回手,卻失手把羊角燈留在了?風裡。
燭火透過光潔的燈壁打在她臉上。
亮亮一晃。
燈迅下墜。
哐當一聲,響徹安靜的夜。
坐在騾上的儼四猛然回身,朝著地上的閃爍碎光的羊角水晶片呆望,他的目光上移,黑眸穿透黑夜,在尋找一束光。
好在,城垛這一片沒有火把,黑暗就是她的偽裝,她一動不敢動,連呼吸也緩了?下來。
儼四緩緩調動騾頭,手指摸向掛在騾腰上的弓和箭,低頭,撕咬下袖子上的黑布,奪過嚴春腰間的酒囊,用牙齒咬掉囊塞。他把烈酒灑在黑布上,再把黑布纏在箭頭,箭頭戳進?燈籠,燃起明亮的火,搭箭,拉弓,箭貼著他的臉頰,一箭射出。
火箭穿透夜空,如划過黑夜的一顆流星。
命運讓他們在冬夜作別,黑暗讓他們看不清彼此,但人定勝天,在他們之間燃起一支箭的是那雙曾經握筆的手——未來的命與運,就是靠這雙手掙回來的。
火箭擦著李凌冰的臉頰,呼嘯而過,驚動她蓮花冠上的瓔珞,左右亂顫,火光掠過她如水明眸,照出一張硃砂點額的觀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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