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河,且不说在我看出你对千诺存着心思的时候,去查到你在各种场合干过的那些事儿;就单单是你自己的家务事,你敢说你能处理好吗?”
俞风亮在冷风中深吸一口气,此刻的话不算质问,但却饱含担心。
“我那天在你家见到的那个人,是你爸吧?你自己家的事我本没立场多说什么。可如果以后会事关千诺,我就得说一句了。你爸当日都敢动手打你这个亲儿子,品性可见一斑。你以后,又准备让千诺怎样和他相对?你敢说你能确保他不会影响到千诺吗?”
某种角度上来讲,俞风亮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诚然季星河认为自己永远不会主动放手,要放手也是千诺放。可他们毕竟不成熟,未来会生点什么,谁都想不到。
也正是因为季星河对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没什么信心,所以才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千诺随时会离开自己的心理准备。
是,他们只是在当下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当下抵抗不了强烈的吸引力,所以就那样遵从内心,果断在一起了。可人不能永远只想着当下。
如果,如果千诺真就瞎了一辈子眼,如果她真就到最后都没反应过来季星河并不是个多正确的选择,如果她真就绝对深情,真就绝对长情,那她以后终究要受到季星河的影响。
季星河把脊背重新靠在天台围沿上,垂下眼皮定神。
这些问题他怎么可能没想过?那天俞风亮跟他说完那番话他就想了很多遍了。
原本都已经想好了答案,准备把那份心思永远压在心里,不再露出半分痕迹的。
可谁又能想到,当天晚上千诺就孤身出门去淋雨。他跟在千诺身后走了那么远,那么长的路,他几乎觉得千诺已经变成没有灵魂的空壳子了。她大哭,她脱力,她跟他说再也没有亲人了……
这叫他如何放手?叫他如何装作毫无感情的陌生人对她置之不理?她没有亲人了,她一个人怎么挺得过去?比起那之后可能会生的种种,季星河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帮她挺过去。
没有任何人比曾经同样经历过那一切的季星河更清楚那时的千诺需要什么。哪怕是俞风亮也没办法像季星河一样清楚她需要什么。
得让她活下去啊!她需要有人陪着,而她身边从来空无一人。如果季星河这时候选择的是远离她,她怕是连那天的葬礼都撑不过去!
那晚季星河像个变态一样在千诺床边守着她睡觉,在心里和自己过了千万招,最后满身血肉横飞活下来的那个小人儿,微弱的声音叫季星河选择继续靠近。
季星河舔了舔被风吹后干涩的嘴唇,开口回应。
“俞风亮,要么怎么说你跟千诺之间就只有友情呢。”
俞风亮听不出来季星河话里的意思,便不作声继续听他讲。
季星河低着头看自己鞋尖,语气平静。
“你是千诺最好的朋友,可你也只是朋友。”
“你看,作为朋友,你关心的就只是她今后会不会存在利益受损的问题。对你这个朋友而言,只要千诺身体健康,没有任何人身财产损失,且相对来说心理上能相对舒适,就是你作为朋友,能为她考虑到的所有。”
俞风亮:“这有什么问题?”
季星河:“这当然没问题。我绝对肯定你作为朋友的合格性。”
俞风亮:“你是不是要说‘但是’?”
季星河:“是。”
“但是,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心痛崩溃;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最孤独无助;甚至你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在葬礼上她为什么会不哭不闹、全程平静。”
俞风亮沉默了,因为季星河说得没错。
“但是这些关于千诺的全部,我都能准确判断出来。”
季星河:“我听千诺提起过你们那位叫小羽的朋友,也知道千诺是在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把你们的私事讲给我听的,所以我现在拿你和小羽来做解释,你可能更容易理解。”
俞风亮听到小羽的名字眸光一闪,随即又暗下去。
季星河:“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想报考医大?”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很简单。你一定是私底下看过大量的病理学书籍,尤其是关于心脏方面的,因为小羽的病很难痊愈,所以你想救她。病理学书籍看多了,生物成绩自然会有所提升。而且就算你看病理不多,日常也会尽力把相关学科学好,即使你明知道学医其实对生物学成绩没有任何特殊要求。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出现在生物竞赛组的原因。”
俞风亮:“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星河:“俞风亮你看,爱情会让人绞尽脑汁去为另一个人续命,可友情不会。你会不管不顾地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寻找能救小羽性命的方法,可你从来不知道千诺在失去奶奶的那天夜里几乎也快丢了命。”
俞风亮:“这能一样吗?”
季星河:“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谁说精神疼痛就不足以致命?”
“你看,你理解不了千诺为什么会因为亲人离世而险些丢命,但我可以。”季星河正视俞风亮,“当时那种情况,举目四望,就只有我可以。”
“我能把她从踏了一只脚的地狱里拉出来,只有我能拉她,只有我那么想拉她。所以就算前路未卜,我也要先救起她再说。至于以后,我管不了那么多。”
真正契合的灵魂会精准地感知到对方在什么时候最需要彼此,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会一次又一次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她于这世间水火。
季星河捡起地上的包,拍了拍灰说道:“而且啊俞风亮,既然未来尚且还没来,那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就没那个本事把千诺从你预想的那些状况里完好无损地保下来?”
又是这副桀骜自负的神情,像开学仪式上一样。
看着他这幅样子,俞风亮觉得他欠揍,但却又……希望他赢。
大概季星河就是从漫画里走出的,英勇无畏的能少年。尽管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有千难万险,但他又总是倔强地擦拭嘴角的鲜血,一脸不屈朝着拦路的怪兽竖中指。
是,怎么就能确定,季星河没本事赢?他可是季星河。
“那就信你一次。”俞风亮朝季星河伸出拳头。
这一比划,是和解了。是把自己闺女看上的人勉为其难看顺眼了,是决定冒险相信他一次,赌他最后会赢。
季星河伸手抵上俞风亮的拳头,勾唇笑。
千诺的消息终于来了,季星河回复“马上”,拎起包下了天台。
俞风亮看着他的背影,也露出一丝惆怅的笑容。